经过为期两天的激烈角逐,帕拉蒂斯高级指挥官学院第六十九届学员毕业考核落下帷幕。
学院办公区,自由楼顶层会议室,教师委员会全体会议正在召开。海军最高司令部、理事长代表莎莉·勒庞等人受邀列席。
作为学院为数不多的大项会议,本次会议主要议题是听取考核委员会工作报告,并根据学员考核成绩确认最终排名。
帕拉蒂斯惯例,毕业考核前十名为【桂冠组】,授金丝桂冠;前二十为【橡叶组】,授金橡叶勋章;前五十为【荆棘组】,授镶金银骨荆棘花,
教委会常任委员长,学院长厌战阁下从预定为【桂冠组】的学员档案中抽出一张,用红笔在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这个人当首席,老婆子不同意。”
“作为学院长,我提议,将此人逐出【桂冠组】。”
举座哗然。
根据《学院宪章》,对教师委员会的提案,委员长拥有一票否决权。
但是,委员长否决提案,并且以学院长的身份公然针对毕业学员,这在学院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军方代表莎莉·勒庞举起了手。
委员长助理,会议主持者赫敏出言提醒。
“很抱歉,勒庞女士,根据《学院宪章》第六章第七条,作为受邀列席人员,您没有发言的资格。”
“我知道。”
莎莉·勒庞起身,面向主席台,妆容精致的面孔带着冷傲。
“我无意干涉会议结果,只是出于军方代表的身份,向学院长阁下提出质疑。”
“说。”
厌战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在特制椅子的椅背上,冲莎莉·勒庞点点下巴。
“敢问学院长阁下,帕拉蒂斯的教学理念是什么?”
“为自由而战,为联盟培养优秀的指挥官。”
莎莉·勒庞在心里暗骂一句。
“为自由而战”,明显是【舰娘委员会】的私货。
舰女人真不要脸!
“既然如此,学院长阁下又为何执意要黜落此人呢?”
“意志坚定,短兵相接毫无惧色。”
“勇猛善战,以少胜多击溃数倍于己的敌人。”
“天马行空,作战方式不拘一格。”
“想人之不敢想,做人之不敢做。东煌有句古话,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智慧无法被预测,刚强得无法使他屈服,即便将他突然置于险地也不能使他惊慌,面对别人无端的指责可以心平气和而不愤怒。这不正是帕拉蒂斯所追求的美德吗?”
“这样优秀的学员,不能成为首席,甚至不能进入【桂冠组】之列,个人认为是对学院教学理念的羞辱。”
“请学院长阁下三思。”
厌战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心中只有冷笑。
“夫天下有大勇者,智不能测,刚不能制,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朕加之而不怒……”
”勒庞代表,你不是指挥官吧?”
莎莉·勒庞不知所以。
“是的。”
理事长派系中,【心智魔方】适格者都不多。
至于科班出身的指挥官,少之又少。
世代相传的适格者血脉在祖父那一代便彻底断绝,作为普通人的莎莉·勒庞,自然没有接受指挥官教育的机会。
“老婆子我啊,这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贪财的,好色的,求名的,骄狂的,偏执的,胆小的……见怪不怪。”
“世界允许多元价值观的存在,老婆子在学院也不会搞出抹杀孩子们天性的破事。”
“少年意气,热血上头不是坏事。学院允许孩子们犯错,也愿意提供试错的成本。但是,真实的世界不允许。”
“一切力量都要有约束,舰娘的约束是指挥官,指挥官的约束是责任,这是学院一直想要引导孩子们相信的东西。”
“输赢只是一时的,保卫的责任,才是贯穿指挥官一辈子的事。”
厌战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落寞。
“放弃自己所保卫的事物,不择手段只求胜利,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成为指挥官。放任这种人成为【桂冠组】首席,才是对学院教学理念最大的羞辱。”
“回去告诉斯卡拉姆齐,学院不是生产战争机器的地方,他自己眼瞎用错了人,别想着拿老婆子辛苦培养的孩子们作伐。”
莎莉·勒庞还想说什么,却见厌战驱赶苍蝇似的挥手,不再言语。
“下面,就学院长大人的提案进行表决。”
赫敏用木槌敲了敲桌子,示意会场安静。
“在此之前,请无关人员有序退场。”
几乎所有的视线,瞬间集中到旁听会议的军方代表等人身上。
“什么叫无关人员?!我们代表上级帮带学院工作,你们就是这么配合的?!”
戴着黑框眼镜,面容老成的年轻参谋拍着桌子叫道。
赫敏面带微笑,对着会议室的正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兰博,够了,我们走。”
莎莉·勒庞饱含深意地望向厌战,见对方仍旧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也就不再坚持,带着自己的部属,施施然退离会场。
会议闭幕已是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学院长厌战拒绝了赫敏的陪同,独自一人来到图书馆。
A区,三栋,人文历史楼。
小小的园林,白色衣衫的少女站在意气风发的铜像下,遥望洒满茜色夕晖的海。
厌战踱着方步走到近前,向铜像微微点头致意。
图书馆值班的舰娘远远的望见学院长,想要跑过来问好,却被厌战挥挥手打发走。
“刘氏的小姑娘,你越界了。”
“我不懂您的意思。”
刘安纁转身,面向厌战,缺乏表情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盟友不该互相帮助吗?”
“学院一共三十九个社团,和你刘氏沾亲带故的占了大半。结党营私,聚众闹事,抗拒执法。怎么,龙氏当初没能干成的事,你以为换了刘氏就能成?”
厌战嗤笑一声。
“盟友又如何?不该碰的,敢伸手就莫怪老婆子心狠。”
“您多虑了,刘氏并无效仿龙氏的意图。”
刘安纁顿了顿,补充道。
“如您所见,迄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厌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安纁,想要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过了好半晌,转身,面朝铜像。
“看在刘沁的份上,老婆子姑且信你一回。”
“学院会为你提供必要的支持,【舰娘委员会】那边也会有所动作。”
“剩下的,看你本事了。”
刘安纁微微颔首。
“您的付出不会白费。”
“但愿如此。”
太阳完全下山的时候,刘安纁先行离去,留下厌战独自站在铜像前,直到夜幕降临,繁星满天。
晚风跨越了笼罩在夜色中的大海,送上遥远彼方的丝丝凉意。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许是睹物思人。忆及过往,厌战忽然想起年轻时游历四方听来的这首诗。
“呵,千年的世家,一地王八。也就你刘氏出了个刘沁,让老婆子还不至于太失望。”
“可惜,老婆子的故人,终究又少了一个。”
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往事就像闲置许久的白床单,脏兮兮的,一抖,满身的灰尘。
吃了一嘴灰的学院长心情大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