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奈啊……没什么。”
鸣濑说着就要走，陶山却一脸不悦地走近，抓住了她的胳膊。
鸣濑惊讶地回头，只见青梅竹马依旧是那副不开心的表情。
“刚才你和克里斯蒂娜同学在一起吧？你不是很在乎她吗，那为什么还摆着张苦瓜脸？”
“那是……”
鸣濑说不出口——说自己伤害了莉莉娅。
她明明多次提醒陶山别伤人，结果自己却做了同样的事。
“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车站附近？难道在监视我们？”
鸣濑不想回答，故意岔开话题。
陶山在哪儿本就与她无关，何况这是最近的车站，碰到也不奇怪。
可她明明不在意，却还是装作很在意的样子。
“……”
陶山依旧板着脸，抱臂沉思，手抵着下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沉默几秒后，她拽着鸣濑的胳膊就走。
“跟我来。”
“欸，去、去哪儿？”
鸣濑想拒绝，却敌不过陶山的力气，被硬生生拉走了。
不知为何，有种回到往昔青梅竹马时光的错觉。
“呀——这不是望月吗！好久不见啦！”
陶山带她去的是自己家。
一进玄关，就看到穿着围裙的陶山妈妈惊讶地望着她们。
“打扰了，阿姨。”
鸣濑礼貌地鞠躬。
隔了好几个月再来，又恰逢这么晚，气氛实在尴尬。
“真是的，安奈这孩子。望月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呀？啊，该不会是担心……哎呀，妈妈可不是老古董哦！”
“妈！你说什么呢！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吧！你是不是傻啊？”
性格温和的陶山妈妈笑着拍了拍鸣濑的肩。
又对着没提前打招呼的女儿鼓起了腮帮子。
话说回来，鸣濑还不知道陶山妈妈知不知道自己和陶山吵架了。
在她看来，以陶山的性格……应该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影响日常生活吧。
陶山虽然偶尔会表露情绪，却很擅长周旋。
她这青梅竹马，脑子向来很灵光。
“妈，我们回房间了，别来打扰。我们有重要的事要说。”
“哎呀！青梅竹马独处……你爸今晚加班要到深夜，你们玩得开……”
“够了！妈你闭嘴啦！”
陶山嫌母亲不识趣，赶紧拉着鸣濑上了二楼。
母亲温和，女儿强势，虽是性格迥异的母女，鸣濑却知道她们关系很好。
陶山安奈的房间。
明明是个刻板认真的人，房间却十足少女风。
空气里飘着好闻的香气，床铺整理得像高级酒店，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
鸣濑曾被她拉到这里补习、看电影，这个房间承载了她不少回忆。
“……把我带到这种地方，你到底想干嘛？”
鸣濑并非有恶意，语气却不自觉地尖锐起来。
陶山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没什么反应，只是坐在床上沉思。
这倒很像她的作风。
鸣濑还以为她会揪着“第一次带莉莉娅回家”的事不放……
但看起来又不像生气的样子……
陶山没生气，可两人间的沉默实在让人坐立难安。
鸣濑正坐了五分钟，看着陶山手抵下巴、抱臂沉思。
她还是一言不发。
就连不常发怒的鸣濑，也因这莫名其妙的状况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抬头看向她。
陶山的姿态，仿佛在等鸣濑先开口。
那股无形的压力，像是在催她快说。
明明是你把我拉来的……鸣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她是在责怪自己选择了莉莉娅，还是——
不。
陶山在等。
等她说自己失落的原因，等她说和莉莉娅吵架的缘由。
等她主动开口倾诉。
经历了那么多，她还在同情自己吗？
所以才特意把自己带回家，给了个倾诉的机会？
可陶山只是紧闭双唇，一直等着。
她曾用伤人的话刺激鸣濑，想让她振作。
或许正因如此，她觉得自己没资格再帮她，才保持沉默。
鸣濑为自己在车站失魂落魄、让吵架后的青梅竹马都担心而感到羞耻。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安奈，我……该怎么办才好？”
她伤害了莉莉娅。
因为莉莉娅想帮忙，她却说出了类似推开她的话。
鸣濑烦躁地抓着后脑勺，把刚才和莉莉娅的对话告诉了陶山，想听听她的意见。
陶山听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对游戏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从没觉得那有什么魅力。就因为这点事闹成这样，说实话我觉得挺无聊的。”
她还是一样毒舌。
但语气里听不出恶意。
“不过，这只是我的主观想法。从那天否定了你的爱好后，我也冷静想了想。人的感情和感性千差万别，就算自己无法理解，对那个人来说或许也是无可替代的。我学习是为了拿高分，所以喜欢学习。但也有人就算能拿高分，也不喜欢学习。”
“这我能理解。”
“你就是没理解，才会伤害克里斯蒂娜同学的吧。就像我以前……”
鸣濑猛地抬头看向陶山。
她的话，简直像在告诫自己。
“在莉莉娅心里，‘搭档’的分量比你想的重得多，是无可替代的。”
陶山安奈的话振聋发聩。
鸣濑眼前浮现出往日和莉莉娅在游戏中对话。
“能遇到番茄真是太好了，真的。”
“……欸？突然说这个干嘛？”
“没什么——就是在想，要是没和番茄成为朋友，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不用说得这么夸张……不过说实话，要是没在公会认识大山先生，我大概……也不会这么享受这个游戏吧。”
“对吧对吧！我对番茄来说，也是无可替代的搭档吧！没有我，每天都会少很多乐趣吧！”
“别自作主张啊！我可没那么想！”
“嘿嘿，不用害羞啦。”
“我才没害羞。真是的……说起来，这种台词要是从大山先生这样的大叔换成女生来说就好了。”
“同感。不过我要是没遇到番茄，大概玩几个星期就弃坑了吧。除了番茄，我找不到能这么毫无顾忌聊天的朋友……能成为搭档真的很开心，每天都很快乐。”
“……哦，哦。”
“所以我有个提议——下次要不要就我们俩线下见个面？”
大山是个很开朗的人。
鸣濑从没遇到过比她更好的朋友，对方似乎也这么想，几乎每天都会说“能和番茄当搭档真好”。
可自己……却把和大山的相处看得太轻了。
当初公会会长强迫开语音时，是鸣濑护着大山，两人才变亲近的。
很久以后鸣濑才知道，大山其实是当时还是初中生的莉莉娅。
她因为对自己的口音自卑，才不愿让人听。
鸣濑无法想象，当时被保护的莉莉娅是什么心情。
但如果换成自己，大概会很尊敬那个从窘境中保护自己的人吧。
想要靠近，想要交好。
或许还会萌生喜欢之情。
可自己……却轻视了和她的搭档关系。
因为鸣濑始终觉得自己和莉莉娅之间这层由游戏连结的关系，就像无根之草，总有一天会断掉。
而自己和莉莉娅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是班级里的边缘人物，一个是站在舞台中心的高岭之花。
比起莉莉娅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主动疏远，不如提前主动离开。
“喂，发什么呆呢。”
“抱歉，安奈。”
鸣濑的抱歉似乎触动了陶山，她把脸撇开，像是要掩饰什么。
“总之，我想说的是，克里斯蒂娜同学是那种有话直说的直率孩子。但和普通人不一样，越是这样的人，心里有事越容易崩溃。别让她憋在心里，让她全说出来。这是我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
“所谓搭档，不就是无论对方有什么想法都能接纳吗……？”
莉莉娅说的“搭档”，从不止于游戏。
她希望在现实中也是如此。
所以鸣濑的话才会伤害她，才会让她受伤。
现实中，她们没能充分理解彼此的心意——
——没能完全接纳对方。
“就像安奈说的，我就是个阴沉的死宅，动不动就想逃避。连近在眼前哭泣的莉莉娅都追不上，就是个混蛋。一味逃避，从没想过要接纳……”
鸣濑哭了，声音都在发抖。
换作平时，陶山肯定会吐槽“真丢人”“别哭了”，可这次她只是静静看着。
“我以为是为她好，以为自己配不上她，所以保持距离，全都是为自己找的借口！因为害怕靠近，就一直逃避……一直逃避……所以——”
鸣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迎上陶山真挚的目光。
她觉得或许自己现在做的事并不正确，或许这只是一时的信念……但没关系。
无论契机是什么……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清晰地说：
“我不会再逃避了。”
她想直视前方，接纳那份等待着自己的“心意”。
——我是你的搭档，是专属魔法师番茄！你才是，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赶来！
她想兑现那句线下聚会时说过的话。
陶山望着她坚定的眼神，一瞬间露出了些许悲伤，随即又欣慰地笑了。
因为她认识的那个鸣濑望月，已经不复存在了。
“好吧，虽然我不认可你们俩的关系。但作为青梅竹马，总不能不帮一把。”
“……谢谢你，安奈。”
“谢什么，我可没打算白听你诉苦。下次请我吃圣代，要贵的那种……”
陶山这略显害羞的说法，让鸣濑笑了。
虽然和她大吵过一架，但她从没打算讨厌她。
一直以来，她都很感谢她为自己做的一切。
“那我走了。”
鸣濑说着就要离开房间。
“……等等。”
陶山叫住了她。
鸣濑回头，只见青梅竹马抱臂坐在床上。
嘴角微微上扬，表情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进她的房间，最后一次看她坐在床上的样子了。
至少，最后再听她说句话吧。
“望月——你成长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