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开始会走了，虽然走得歪歪扭扭，但总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得意的小企鹅，总喜欢在屋子里来回晃来晃去。爸爸总是笑着叫我“小巡逻员”，说我每天都在检查家里有没有变化。
可那天不一样。
我醒得很晚，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沉重，头晕得厉害，身体也软绵绵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浮。我尝试坐起来，但头一歪，就又倒回了被子里。
“……啊。”
我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不知道该不该叫人。嗓子又干又哑，像是被沙子磨过一样疼。我用力眨了眨眼，努力看清眼前的天花板，却发现世界轻微地晃着，像是房子也发烧了一样。
门轻轻被推开，妈妈走进来。她一眼就看出我不对劲，立刻快步走过来，俯身摸了摸我的额头。
“夕音……发烧了？好烫。”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带着紧张和焦急。她马上抱起我，轻声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在这里，夕音乖，别怕哦。”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听着她的心跳。以前我总是觉得这个世界像梦一样不真实，但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到害怕。不是因为发烧痛苦，而是——我不想在这个温暖的梦里醒不过来。
爸爸也进来了，手里拿着体温计和湿毛巾。他蹲在床边，小心地给我量体温，一边皱着眉头对妈妈说：“好像烧到了三十七点八……我们得带她去看医生。”
妈妈点了点头，轻轻把毛巾盖在我的额头上。我隐约感觉到那凉凉的触感，但身体却像烧起来了一样，连空气都变得黏稠。
我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只得轻轻伸出手，抓住了妈妈的衣角。
“……呜……”我想哭，但哭不出来，眼眶只是泛着热热的泪。
妈妈轻轻亲了亲我的额头，小声说：“别怕哦，夕音，生病了也没关系。我们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我换上衣服，准备出门。我被裹在厚厚的毛毯里，像个小包裹一样被抱着。爸爸一路小跑下楼开车，妈妈则抱着我紧紧不放，手一直轻拍着我的背，就像以前哄我睡觉一样。
去医院的路上，我其实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妈妈一直在给我擦汗，嘴里不停地念着：“再忍一下哦，马上就到了。”
到了诊所之后，医生很温柔地检查了我，说是轻微的病毒性感冒，要多休息多喝水。妈妈抱着我坐在诊所的小椅子上，爸爸在柜台前结账。诊所的吊灯晃啊晃，照得我眼睛发胀。
回家的路上，我靠在妈妈怀里，已经没力气去思考什么了。只知道这个世界在晃，但她的怀抱很稳。
晚上，妈妈给我喂了药，用汤匙一点点送到嘴边。药很苦，但她在一口一口之后都会轻轻说一句：“乖，夕音最棒了。”
爸爸守在床边，一直在看我的额头有没有退烧。有时候我睁开眼会看到他手里的毛巾已经换了好几次，但他却不声不响地重复着擦汗的动作。
他们不睡觉也没关系吗？就为了我？
我发烧的头脑已经不能好好思考，可是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想法——
我不能再让他们这么担心了。
病好了。
不知是哪一天开始的，头不再发热了，嗓子也不疼了，身体像一颗沉睡的种子被重新唤醒。我睁开眼，看见阳光透过窗帘，变成一块一块柔和的光晕，安静地铺在地板上。空气里不再有退烧药的苦味，而是妈妈在厨房熬的粥香，淡淡的，是米和昆布的香味。
“今天的夕音，看起来有精神多了。”
妈妈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嘴角扬起，像花开一样柔和，“要不要出去走走？外面阳光很好哦。”
我没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身体虽然还有些软绵绵的，但能动起来了——只是走出房间这件事，都像是一次新的冒险。
爸爸给我穿上了那件奶油色的小外套，领口还有一颗兔子形状的扣子。妈妈一边帮我戴上小帽子，一边说：“要带好帽子，不然风吹着又感冒啦。”
我任由他们摆弄，心里有点紧张。虽然以前也出过门，但这次不同。这是我生病之后第一次走出房子，我有些害怕——害怕风太大，怕太阳太刺眼，怕外面的世界依旧像前世那样，冷冰冰的、不讲理的、不欢迎我的。
但当妈妈牵起我的手，爸爸把我抱起来坐进婴儿车，我感受到风扑在脸上的那一刻，一切都变得轻盈起来。
我们走出家门，阳光暖暖地洒在街道上，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欢迎我回来。远处有孩子的笑声，偶尔还能听到小鸟在电线上跳动时发出的叫声。
“看看，夕音，那边的花开了。”
妈妈指着邻居家的花坛，那里种着几株粉色的小花，在阳光下微微晃动。
“那是风信子哦，春天才会开的花。”
我歪着头，看着那些花，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入神。是因为颜色太温柔，还是因为它们也像我一样，终于从寒冷中醒来？
爸爸推着婴儿车缓缓前行，我靠在座位里，脑袋靠着软软的垫子，望着从树叶缝隙洒下来的阳光，觉得心里也被照亮了。
“想走路吗？”
爸爸突然停下来，蹲下身看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虽然腿还有点发软，但我想试试看。
妈妈从旁边扶我下来，我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小手被他们牵着，一步一步走在小路上。脚下的砂石有些扎人，但空气里有青草的香味，阳光穿过树荫洒在我脸上，好像是世界在轻轻地亲吻我。
“慢慢走，别急。”
妈妈在一旁轻声提醒。
“夕音真是坚强呢，生病了都不哭。”爸爸笑着说。
我听着他们的话，没有回应，只是低头走着，心里却突然有点想哭。
不是因为难受，也不是害怕——只是，这样平凡的日常，居然真的轮到我拥有。
曾以为人生只剩下逃避和放弃。可现在，有人为我撑伞，有人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陪我走向阳光。
风吹过我耳边，我听见妈妈哼起了那首熟悉的童谣，是我发烧时她轻轻哄我的那一首。
我忍不住抬起头，对她笑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