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们的关系变得奇怪起来。
早晨我还是会准时站在小树下等他，说一句“早”。他也回一句“早”。然后就没了下文。
偶尔凌也会多看我一眼，嘴唇微微张了张，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头。
我也一样。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走在上学路上，像两条靠得很近却始终无法交会的平行线。
课间也变了。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替他整理扣错的扣子，也不再主动帮他理翘起的头发。他也不再凑过来说“欸欸你快看这个漫画超好笑”，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偶尔翻着练习册，像一副很努力想成为“更成熟的人”的样子。
其实我们的位置没变，还是隔着一条过道。
可那条过道，现在却像一堵看不见的墙，把我们彻底隔开。
我偶尔会偷看他。他也偶尔会偷偷看我。可一旦视线交汇，他就像被电到一样急忙别开，然后假装在看讲台、看窗外，哪怕其实那边什么都没有。
而午休的时间，变得特别难熬。
佐佐木偶尔还是会邀请我去她们那边吃便当，但我总是笑着摇头。我不是不想和她们说话，只是——我不太想把仅剩的笑，用在别人身上。
我一个人吃饭，也不觉得怎样。
我以前就习惯了一个人。
可我还是会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教室最后排的方向——
他和翔太他们坐在一起，笑得很大声，像在用那种热闹来证明“我过得很好”。
但我知道他没有。
有几次我看到他突然停下来，低头盯着便当盒出神。他的笑容也会在那些时候淡下去，像被风吹熄的灯火，眼神里的疲惫一瞬间就藏不住了。
我看着那样的他，心口忽然一紧。
可我知道他不想让我靠近。
就连放学也一样。
我总是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一个人慢慢走出教室。穿过走廊、下楼梯，经过操场的时候，风有点凉。
是那种傍晚下山前的风，柔柔的，却总让人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几天过去了，我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放学。戴着耳机，听一首没有意义的歌，走过熟悉的街道。便利店、书店的橱窗，和以前走过的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身边没人了。
没有人忽然停下来说“等等我去买个饭团”，也没有人抢在我前头绕进小巷子，只为看那只躲在花坛边的小猫有没有回来。
我一个人走着，走到那个红绿灯前的时候总会停一会儿——
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
但那条路上，始终没有他的身影。
这几天，我们明明还在彼此身边，却像是在共同承受一场看不见的惩罚。
谁都不说话，谁也不肯低头。
我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还能持续多久。
只知道，每个夜晚我都睡不安稳。脑子里都是他的影子，他低头沉默的样子、他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
我开始害怕——
如果我们再继续不靠近，会不会真的变成陌生人。
而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胸口就隐隐地疼。
明明不该这样的。
我明明只是想让他变得更独立一点，让他有机会去找一个更好、更适合他的人。
可为什么，当他真的开始离开我的时候，我却又这么难过？
我不是没想过去追上去、去问他“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但我不敢。
我怕我的靠近，会被当成同情。
我怕他已经决定，要离开我了。
我回到家，把书包放好，坐在餐桌前吃饭。
妈妈说今天做了我喜欢的蛋包饭，还特地画了一个笑脸。
我笑着道谢，吃得很慢。味道还是熟悉的，可第一口饭却像卡在喉咙里一样，怎么也咽不下去。
我不说话，妈妈也没多问，只是默默给我添了一勺菜，把我挑出来的胡萝卜重新放回碗里。
那种关心，是不动声色的、日复一日的温柔。
我有点想哭，又忍住了。
晚上，我靠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躺在床边，亮着聊天界面——最上面还是凌也。
我反复打了一句“明天早上……还一起吗？”
又删掉了。
打了“明天风很冷，记得穿外套。”
也删了。
最终，我什么也没发，只是盯着那个空白输入框看了很久很久。
我把手机扣在胸口，小声说了一句，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我真的不是不在意啊。”
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
——明天，再看看吧。
或许，他只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我。
或许，明天就会不一样。
可我心里知道，这句话只是个的谎言。
明天……可能依旧不会变。
午休过后，教室里的气氛像是被阳光蒸腾过，浮着一种微妙的慵懒。
我去走廊尽头接水，回来时路过前排几个女生的位置，她们正凑在一起看某个社交APP的照片，不知是谁先开口，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你们不觉得望月最近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吗？”
我的脚步轻轻顿了一下。
她们没注意我，仍旧小声地笑着。
“嗯嗯，我也觉得。他以前虽然也不差啦，就是那种呆呆的男生，现在感觉……成熟了一点？”
“可能是发型的关系吧？这几天他头发弄得挺顺的。”
“欸，不是啦，是感觉他好像突然长高了，声音也低了，好像男生发育期到了？”
“说不定是……有喜欢的人哦～”有人捂嘴笑，“不是都说，喜欢一个人才会想变得更好嘛。”
“真的假的？是班上的人吗？”
“诶不知道欸，说不定是哪个社团的学妹，看他现在每次午休都和翔太他们混在一起，也很少和那个青梅竹马的女生说话了。”
“啊你说藤咲？对对，以前不是老黏一起，现在都不讲话了对吧？”
“欸……感觉藤咲那个女生也挺安静的，不太好接近那种。”
“可能是他发现对方没意思咯？男生本来就喜欢会对自己笑的吧～”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抓紧了一样。
砰——的一下。
明明只是几个女生的闲聊。
明明她们只是说着“可能”“好像”“说不定”。
可我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们的话并没有恶意，也没有说错什么。
凌也确实变了。
他变得更沉稳、更安静，开始会认真听课、会在午休时去练球、会在没有我的情况下和朋友聊天，笑得很自在。
他看起来确实比以前更“像个男生”了。
而我呢？
我只是……还停在原地，一边说着“希望你能靠自己”，一边又因为他真的开始靠自己了，就感到莫名的失落。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杯，指节不知不觉地握得有点紧。
是不是……真的已经没我什么事了？
是不是……就算我从他身边消失了，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慌慌张张地来找我了？
我回到座位时，他刚好也从外面回来。
我们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一瞬的迟疑，然后低下头走回自己的座位。
我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
我并不是不在意的。
我一直都在看他，哪怕我假装很平静，假装已经放下，假装无所谓。
可我一旦听到别人提起他，一旦有人用“他变帅了”“他可能喜欢别人了”这样的语气来讨论他，我的心就会像被扎了一下。
我从来没有嫉妒过谁，也不擅长争抢什么。
可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不行。”
就只是一个词，在心底炸开，安静、又固执。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我知道——我不想被他忘记。
也不想，他变得温柔之后，把那份温柔给了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