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醒来时，阳光还没透过窗帘，我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感觉身体有些不太一样。
有点困倦，有点钝钝的腹部不适，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异样感。
我坐起身，下床走进卫生间。当我低头看到内裤上的红色时，脑子里仿佛“啪”地被打开了一个空白区域。
“……诶？”
那不是伤口，不是擦破皮，也不是昨天跌倒的后遗症。
它看上去像是……我在书上读过、在保健体育课上听过、妈妈偶尔提起过的那种“月经”。
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我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浮现出各种念头。
是真的开始了吗？”
“要怎么办？”
还有一点点“为什么我有点慌张”。
我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小小地、慢慢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然后回到房间，在床边坐下。
窗帘缝隙透进一线清晨的光，空气里还有点凉。
我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房门，走到厨房门口。
“……妈妈。”
妈妈正低头炒着锅里一点早餐配菜，听到我声音立刻转过头：“嗯？怎么啦？脸色不太好？”
我咬了咬唇，声音很轻：“我……那个，好像……来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柔和，放下锅铲走过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
“肚子疼吗？”
我点点头。
她笑着说：“别怕，这很正常哦。这是你长大了啊，夕音。”
她带我回房间，帮我从抽屉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卫生用品，还细心地教我怎么用，又拿了暖贴和热水袋。
我坐在床边，双手捧着热水杯，身体有点沉，但心里慢慢安静下来。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在春天。”她坐在我身边笑着说，“当时我也很慌，结果你外婆比我还紧张。”
我听着，轻轻笑了一下：“……你们现在就一点也不紧张了。”
“因为知道你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啊。”她摸了摸我的头，“而且，有我在呢。”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觉得这双手和昨天不太一样。
明明只是一个早晨。
可我忽然真切地意识到——
我已经真的，彻底地，成为了“女生”。
不是换了制服、不是扎了头发、也不是收到礼物的时候，而是此刻这样，有一点脆弱、有一点不适，却也被温柔接住的瞬间。
我轻声说：“谢谢你，妈妈。”
“别谢啦。”她笑着说，“等你适应了，就会觉得这根本没什么。”
窗外有鸟叫声，阳光越过屋檐洒进来。
我抱着热水袋坐在床上，心口柔柔的。
今天不上学也没关系。
因为我知道，就算偶尔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轻快——也没关系。
我已经在慢慢变成一个“真正的我”了。
“那你今天就在家休息吧。”妈妈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体温计和请假用的小便签。
我点点头，缩在棉被里。
“要我去跟隔壁的凌也说一声吗？你平时不是都和他一起上学？”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
“就说我……今天不太舒服。”
妈妈朝我笑了笑，穿好外套，拿起便签：“明白。等我哦。”
门关上的那一刻，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抱着抱枕窝进沙发，身上还盖着一条薄毛毯，电视开着，是早间的综艺节目，声音调得很小，像是陪伴，而不是干扰。
我的目光有些飘忽，一会儿盯着窗外晃动的树影，一会儿又扫一眼手机屏幕。
没有新讯息跳出来，但我也没有特别失落——今天本来也不打算和谁说太多话。
约莫十分钟后，门“咔哒”一声打开，妈妈回来了。
她摘下围巾，换上室内拖鞋：“我跟他说了，他点头说知道了，眼神还挺认真的。”
我“嗯”了一声。
“我来煮点姜糖水，肚子暖起来会舒服点。”她走进厨房。
锅里水声轻响，瓷杯叮当，厨房的声音也变得柔和。
我缩在沙发上，看电视里主持人介绍春日限定点心，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连荧幕都显得暖洋洋的。
“来啦，小心烫哦。”妈妈端着姜糖水走来。
我接过那杯瓷杯，指尖被瓷杯烫的一抖。
我轻轻喝了一口，辛辣中带点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时，那种钝钝的不舒服感也仿佛被一点点驱散了。
“妈妈。”
“嗯？”
“……谢谢。”
“傻瓜，谢什么。”她坐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腿，“不舒服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女孩子的身体是会慢慢变得更坚强的。”
我“嗯”了一声，把头轻轻靠在她肩膀上。
阳光从窗帘缝隙洒在地毯上，窗台边晃动的植物影子，也变得安静下来。
饭后，妈妈笑着朝我晃了晃手里的毯子：“来，去阳台坐坐吧？风不大，阳光刚刚好。”
“……嗯。”
我们一人一张小靠椅，坐在那块晒得暖烘烘的阳台地砖上。
风吹过来，有点青草的气味，还有远处电车驶过的声音，却不刺耳。
“感觉好像……只要阳光一照，就连不舒服也会慢慢消失。”
“那是因为你心里开始习惯了。”妈妈晃着脚，“以前你生病的时候会说‘为什么是我’，现在你只是说‘有点不舒服’。”
我笑了笑：“可能是因为……知道再难受也会过去吧。”
“这就是成长呀。”
阳光照在她侧脸上，有一点柔光的晕。
我忽然问：“妈，你小时候……害怕过长大吗？”
她想了想才说：“嗯……会啊，特别是国中的时候。”
“因为会变得不一样？”
“是啊。”她看着我，“身体会变，心情也会变。以前哭就哭，笑就笑，后来就会开始藏着，不知道能不能说出口。”
“……我也会那样。”我小声说。
“但没关系。”她轻拍我肩，“我们不一定要一直坚强。有时候，只是安静地晒晒太阳、和喜欢的人说几句话，就已经很棒了。”
我点了点头。
阳光落在阳台栏杆上，照着我裸露的小腿，暖得像一只轻轻靠着的猫。
“你今天这样休息一天，其实也挺好的。”妈妈笑着看我，“不赶作业，不用背书，还能多想想自己。”
“有点无聊……我有点想凌也。”我小声说了一句。
妈妈“噗哧”一笑：“要不要跟他说？”
“才不要。”
但我低头的时候，还是有点忍不住笑了。
我们在阳台上坐了好一会儿。
没有特别严肃的话题，只是聊聊窗台的花是不是该换盆了，楼下新开的小店什么时候去看看，还有春天的制服是不是该改短一点。
这些琐碎的小事，像一缕一缕线，悄悄织成一个让人安心的日常。
等风微凉时，我才站起身，把毯子收好，伸个懒腰。
“今天这阳光……真舒服啊。”
妈妈笑着点头：“是啊，舒服得让人有点舍不得到明天。”
傍晚五点多，天还亮着。
我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外套还披着，脚上盖着那条棕色的绒毛膝毯，手边的姜糖水已经凉了半杯，电视里正在播放重播的校园剧，但我只是心不在焉地盯着字幕。
这时门铃响了。
“夕音，应该是凌也来了哦。”妈妈从厨房探出头。
“诶……？”
果然，玄关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姨您好，我、我来看看夕音。”
我慌慌张张地拉了拉毯子。
他拎着一个小纸袋，耳根泛红：“也不是担心，就是……想确认你没事。”
“我没事啦。”我笑了笑，“只是……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个是……豆乳布丁，我妈做的。”他放下袋子，“说你吃点甜的会比较开心。”
“谢谢你。”
他站着不太自在地搓了搓手，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次，像是想确认我真的没事，又不敢太明显。
“你……真的还好吧？”他又问了一次。
我点点头：“嗯，现在好多了。妈妈煮了姜糖水，还让我躺了一天。比上学还舒服。”
他轻轻呼了口气：“那就好。”
屋子里一时间有些安静。
他站在那儿没说话，我也没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你要不要坐一下？”我往沙发旁边挪了挪。
“没、没关系，我一会儿就走。”他笑了一下，又顿了顿，“我本来只打算在门口说一声的……不过，看到你真的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忽然觉得胸口很暖。
“那我走啦。”他朝我点点头，“早点休息，明天见。”
“嗯。”我轻声应着。
晚上十点，我窝在房间的床上，灯光柔和，窗帘半掀，夜风吹进来。
翻抽屉时，无意间看到一个花边封皮的日记本。
“啊……好久没写了。”
4月×日・星期×
今天请假没有去学校。
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真的”成为了女生。
一开始是惊讶，然后是慌张，接着是安静地接受了。
妈妈没有问太多，只是抱了我一下，给我热了姜糖水。
傍晚，凌也来了。
他虽然并不知道具体的事，但却用一种不打扰的方式站在我面前。
我真的感受到他很在意我。
这一天，看似平凡，却让我更确定了一件事：
——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