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拐角,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刚把便当盒放回包里,抬起头时,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交错的尽头。
——是那位学长。
我楞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试图迅速收拾东西离开。
“等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
我停下动作,没有抬头,只是抱紧了书包。
学长走近几步,停在我前面几米处,没有逼得太近,语气温和却带着些难掩的愧疚。
“……你一个人,在这里吃午餐?”
我没有回答。
他顿了顿,轻轻叹气,“对不起。我大概知道……是我那天的告白,给你添麻烦了。”
我终于抬起头,表情平静,却有一丝颤动的抗拒:“不是你的错。”
“也不是你的责任。”我咬住唇,“你不用对我道歉。”
学长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终,他只是轻声道:“我会澄清的。关于那些谣言,已经够过分了。”
他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我坐回台阶上,脑子一片空白。风吹进来,拂乱了我耳边的发丝。
“澄清了……会好吗?”
我小声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时,我刚回到座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气氛。
几个女生围成一圈在看手机,频频回头看我。我低下头,翻出课本假装专注看书,尽量无视那些目光。
可耳边,还是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真的假的?学长竟然去找她?”
“在楼道单独讲话?也太有心机了吧……”
“不会是背地里勾搭人、表面装乖那种吧?”
我身子一僵,手指掐紧了书页。
“而且听说是她故意在楼道等的。”
“天哪,她不会还觉得自己有机会吧?”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哐”地一声响,整个教室安静了一瞬。
我咬着牙,想说什么,嗓子却像堵住了一样,只能哑声低语:
“不是……不是那样的。”
但这声音太轻,没有人接话,反而让气氛更僵。
她站在那里,感受到周围目光如刺。
“她这是在演戏吧……”有人小声说。
我听到这句话时,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扎了一样。
我转身冲出教室,跑回那条楼道,把自己藏进那个没人来的角落。
我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我什么都没做……”
“只是午餐、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为什么……越解释越错?”
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膝盖上的布料。
我忽然想起妈妈那天说过的话:
“会有理解你的人的,不是每个人都急着误会。”
可现在的我,只觉得世界太吵,太冷,充满了误会——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说话。
回家的路,格外安静。
我没等放学铃响,就跟老师请了假,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没有人挽留,也没有人在意我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一路回家的路上,头顶是渐沉的天色,夕阳把街道染成橘色,可我眼里的世界,是褪色的。
直到我站在自家门前,轻轻按下门铃。
门开了。
“夕音?这么早回来?”妈妈惊讶地迎上来,手上还沾着切菜的水珠,“今天不是还有社团吗?”
我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不太舒服。”
妈妈立刻蹲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握了握我的手,皱起眉:“体温正常……但是手这么凉。”
她没多问什么,只是轻轻拉着我进了屋。
“先换衣服,我马上煮点热汤给你。”
下校服,走进厨房的时候,桌上已经放着切好的胡萝卜和小块的鸡肉,锅里是咕嘟咕嘟冒泡的清汤,香气柔和温暖。
我站在门口,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
“……妈。”
我第一次这么轻地开口叫她。
妈妈回头:“怎么了?”
我慢慢走过去,伸手抱住她,把头埋进她的后背。
“……我今天很累。”
“嗯。”妈妈没有回头,只是伸手反过来握住我的手,“那就好好休息,待会叫你下来吃晚饭。”
“我在学校……没有一个人想听我说话。”
“那你就回来跟我说。”妈妈的声音像棉被一样轻柔,“你想哭,就哭;你想讲,就讲;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妈妈会一直在。”
我咬着牙,终于没忍住,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砸在妈妈的衣服上。
我想起学校那些窃窃私语、躲开的眼神、不断蔓延的误会。
再想起厨房里咕嘟咕嘟的汤锅声、墙上挂着小时候画的画、妈妈温暖的体温——
“……我可不可以,不去学校。”
“你当然可以说出来啊,要请假几天吗。”妈妈轻笑,“虽然我不能让你永远不上学,但我会一直等你放学回家,随时都在。”
——这一句话,就足够我撑过所有沉默、冷眼和误解的明天。
也许明天不会变得多好。
但至少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无论我经历了什么、说错了什么,都会接住我。
那里叫家。
第二天早上,我醒得很早。
天还没完全亮,窗帘缝隙透进一丝淡淡的灰蓝光,空气中静得连鸟叫声都还没响起。我没有立刻起床,只是躺着,眼神空落落地望着天花板。
脸还有些涩涩的感觉,大概是昨天哭得太久了。枕头一角湿了一块,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去,试图用残留的暖意重新焐热心口那片冷掉的角落。
“……今天也要去学校吗……”
我在心里问自己,语气不带希望,也没有反抗,只是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有力气。
说实话,我很想请假。很想再缩回被子里,哪怕只是骗自己“我不想面对”,也比真的面对来得轻松一点。
可我又想起昨晚。
妈妈在厨房门口,一口一口喂我喝汤,说“多喝一点,坏心情会被赶走”;
爸爸回来后什么都没问,只是轻轻帮我揉了揉肩膀,然后说:“辛苦了,小小的大人。”
那一刻我就像真的——被接住了。
我轻轻地坐起身来,洗了脸,刷了牙,把校服穿好,扣子一颗颗系得很仔细。手还在发抖,但我还是坐到镜子前,用发圈把头发重新扎了一次。
镜子里的我,脸色有点白,眼眶还有点肿,但表情还算平静。
“……只要回家就好了。”
我小声地对镜子说,就像在给自己打气。
下楼的时候,厨房飘着炒蛋和烤面包的香味,妈妈正煮牛奶,听见我脚步声时回头笑了一下:
“早啊,夕音。”
“早上好。”我轻轻应了一声。
“今天还想带便当吗?还是我帮你订食堂的餐?”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便当。”
“那你先吃早饭,我来装。”
我坐下开始吃早餐的时候,爸爸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
“这个。”他把纸包放到我书包旁边,“我之前出差的时候顺路在神社求的,据说挺灵的。”
我愣了一下,小声说:“谢谢……”
我把纸包悄悄塞进书包侧袋,用力压在最底下,就像压住自己随时会碎掉的心。
爸爸站在我身边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咳了一声,像是斟酌着什么。
“我听你妈说了……学校的事。”他说得不急不缓,语气不算沉重,却让我的呼吸微微停了一下。
“……要不要我陪你去一趟学校?”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眉头微蹙,像是已经做好了请假陪我走一趟的准备。
我看着他穿好的西装,还系着领带,手腕上的表滴答作响。
“……不用了。”我轻声说,“你还要上班。”
他张了张嘴,好像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但你要记得,如果什么时候真的需要我去——不管有没有上班,我都会去。”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出门的时候,阳光还不太耀眼,空气带着夜里残留的冷意。
街上已经有学生结伴走着,说笑着、追逐着,我慢慢走过去,像往常一样不发出声音。
站在校门口时,我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
我的步伐仍旧轻缓,仍旧不安。
但和昨天不同的是——
我学会了在心里默念:
“只要再撑一下就能回家。”
“那里,有人为我煮汤、为我做饭,还会抱着安慰我。”
也许学校还是很吵,也许今天也会被误解,但我知道,我有一个地方,不会逼我解释,也不会要我伪装。
那里叫“家”。
而我,会为那个地方,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