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樱花未落

作者:川内野铃菜 更新时间:2025/6/18 18:57:51 字数:2885

便利店的后巷比往常冷。大叔像往常一样递给我一杯热可可,说:“你太瘦了,多喝点。”

我刚接过,还没来得及喝,店前的门铃突然响了。

“叮铃——”

紧接着,是一阵严厉而冷硬的男声:“请问您是店长吗?我们接到举报,怀疑店内有未成年非法雇佣与监护隐瞒行为。”

我的心猛地一缩。

是市政府社福署与区警员,带着证件,冷冷扫视着整个便利店。

我愣在原地。

大叔下意识地将她护到身后,但为时已晚。

“藤咲夕音小姐,我们再次接到线报,你在无监护状态下滞留父母遗址,并有成年人协助隐瞒,涉嫌逃避福利安置。请立即配合调查。”

那一瞬,空气凝固了。

我全身像被冻结,心跳却剧烈得几乎要冲出胸口。

“不要……”

“拜托你们……不要带我走……”

“我只剩这个家了……”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把这些话真的说出口,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见。

没人回应。

工作人员上前,试图轻声劝导“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只是程序”“你会得到妥善的照顾。”

可我根本听不进去。我转头看向大叔,大叔咬紧了牙,眼中是懊悔、疼惜——但他不能再说“你可以留下来”。

我看着周围这些人,看着便利店那扇每天为我亮灯的玻璃门,如同世界全部朝我袭来。

我忽然意识到——我再也没有退路了。

下一秒,我猛地从柜台后冲进储物间。

我知道,那里有裁纸剪。

我拉开抽屉,手伸进去那一刻,没有犹豫,心里只剩下一种空荡又破碎的念头。

“如果我连这个家都守不住……”

“那说话,还有什么意义。”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用尽全身力气,将剪刀往舌头中部插下。

剧痛瞬间炸开,像雷一样劈在脑中。

我听见有人惊叫,大叔冲进来时已经太晚了。剪刀带血,我正要往颈侧逼近时,他一把按住了我的手。

“夕音!!住手!!!”

他的声音撕裂到几乎要破碎。

那一刻,时间凝固。

我全身颤抖,眼泪不断落下来。我不是想吓他们,也不是想让谁后悔。

我只是……真的太累了。

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已不是语言,只是一种扭曲的哽咽和痛楚的呜咽。

我想说:“我真的只是想守住家。”

但我说不出来了。

我的舌头正在滴血,我的嗓子里只剩下呜咽和破碎的喘息。

在剧烈的疼痛中,我的意识被撕裂,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不属于这里、却又无比熟悉的画面。那是前世吗?我看见自己被霸凌,被孤立,独自蜷缩在无人的角落,连最后一次想要解脱,也无声无息,没人知道,更没人关心。那种被世界彻底遗忘的绝望,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可今世呢?来到这里,我遇到了凌也,他会笑着拉着我跑,陪我写下那些遥远的梦想。还有爸爸妈妈,他们那么爱我,给我一个温暖的家,会因为我晚归而嗔怪,会为我做最喜欢的味噌。

然而,凌也转学了,我又在学校被孤立了。

爸爸妈妈也被无情的车祸夺走。我努力守着这个家,却还是被逼到了绝境。

或许……神明大人根本不喜欢我吧?我总是在为周围的人带来灾祸。

如果就这样死去,也许也不错。这样,我就不会再给任何人带来不幸了。

意识渐渐下坠,我仿佛听见耳边响起爸爸妈妈的声音。他们依然是那样温柔,带着担忧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喉咙里只有血腥味和破碎的气流。我想对他们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

我看不清了。

世界像被血染红,便利店的灯也变得模糊。

但我听不清了。

眼前一片漆黑,我只觉得——这一切,终于安静了。

剪刀被打落在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哐啷”一声。

便利店的地板上,一滩深红迅速扩散开来,染湿了校服前襟,像一朵绽放的恶意花朵。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大叔的声音颤抖到几乎变形,拼命按压着她的下颌,试图止血,眼神慌乱又痛苦。他的袖口全是血,却不肯松手。

我感受到有人在拍我的脸、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但一切都像隔着水雾。

我听不清了,也看不清了。

我只知道:自己说不出话了。舌头像被撕开成了两半,痛到发麻,咽下的每一口血都像刀片划过喉管。

“救护车到了!”

“藤咲夕音,撑住,听得到吗?”

我躺在担架上,被推进急救车,喉咙里是一种窒息感与哽咽感交织的极限痛楚。

——我只是……不想再被带走了。

车厢顶灯一闪一闪,远处的世界逐渐模糊。

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空荡荡的家——厨房里的水壶,饭桌上的全家福,相框旁贴着“爱你”的纸条。

风吹进窗户,妈妈回头说:“饭快凉了哦,夕音。”

我笑了笑,想回答:“我来了。”

可我张不开嘴,喉咙发不出声音。

一切都沉入黑暗。

几个小时后·医院

“病人正在恢复意识。”

“出血量大,但手术止住了动脉,舌部缝合……语言功能有待评估。”

“情绪风险极高,已建议转入青少年精神创伤观察科。”

监护室的窗外,天已经泛白。

我睁开眼的一瞬间,只看见洁白的天花板和点滴瓶的滴落。

我的喉咙一阵剧烈刺痛,想说话,却发出一声几乎听不清的呜咽。

嘴里缠着纱布,空气都混杂着血味与药味。

我看到床边坐着大叔,手臂缠着绷带,眼睛红着,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

“你回来……就好。”

我音眼眶缓缓湿润了,泪水顺着眼角静静滑落。

我想张口,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但我知道,我还活着。

还在这个不喜欢我的世界里。

哪怕破碎,哪怕沉默,哪怕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春天来了。

窗外的樱花树开了,风一吹,粉白的花瓣就像雪一样落下来。

我坐在熟悉的饭桌前,阳光透过窗帘打在我的指尖。

我的嘴里没有纱布了,缝合的伤口也已经结痂,只是舌头——再也不是原来的模样。

医生说我很幸运,没有彻底失去语言能力。

只是从今往后,说话会有些不一样。

我的舌头,从中部开始像蛇一样分开了一点点,像一个永远无法复原的印记。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练习发音的时候,有时会想:这是不是我为“想守住家”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市政府与社福署决定:为了我的“心理安全”,我不适合再与曾“协助逃避法律监管”的成人私下接触。

大叔被轻罚了一笔罚金,也被迫调离了这家便利店。

我去过一次,在很远的街角望着那扇门。

店里的人已经换了,笑容陌生,货架整齐,仿佛那个曾经为我亮灯的小小世界从未存在过。

而我——只能默默转身离开。

所幸,父母的遗产终于有了处理结果。

在几位远房亲属放弃抚养权后,法院批准我以“特殊情况下的未成年独居”申请,财产由社福基金会托管,每月固定打入我的生活账户。

生活费足够,一日三餐、房租水电,我能维持下去了。

我可以留在这个家——

但也,只剩我一个人。

房子还在,饭桌还在,全家福还贴在冰箱上。

只是,每天起床,做饭、洗衣、吃饭、睡觉,全是我一个人。

没有人回应“我出门了”,也没有人说“饭快凉了”。

我每天起床自己做饭,走过爸妈的房间时不再推开门。

我晚上写日记,不再用“今天还好吗”开头,而是写“今天的我,又一个人度过了。”

偶尔,我还是会站在阳台,看着街道上结伴同行的学生。

他们的笑声很远,却让我心口发疼。

但我不再害怕了。

我已经死过一次。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借来的。

某天晚上,我打开以前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是小时候和凌也一起写下的“梦想清单”:

想养一只猫

想去海边

想被喜欢的人拉着跑

想画漫画出书

要永远在一起

我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然后默默拿出笔,在后面加了一行:

想试着,再和别人说话。

我拿起手机,手指停在键盘上,打了一行字给班主任:

“老师,我……可以去上学了。”

打完我盯着发送键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樱花瓣落在窗台边。

我靠着窗边的书桌,望着天边浅浅的月亮,嘴角缓缓扬起一点点笑意。

即使声音不再完整、即使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说话。

但我还是想用新的方式,去靠近世界。

哪怕只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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