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藤咲夕音。”
我从容地走上讲台,接过老师手里的成绩单。转身时,前排几个女生微妙地交换着眼神,她们的窃窃私语仿佛清晰可闻:“那副打扮,成绩居然还这么好?”
我没说话,只是微微扬起嘴角,眼中带着一丝不屑。回到座位前,我刻意停了一秒,把成绩单“啪”地一声摊在桌上,然后坐下,慢条斯理地整理书包。
我知道她们在看,也在想——怎么,不符合你们的剧本吗?
我没变得多努力,只是那些无人知晓的深夜,笔尖磨过纸张的沙沙声,从没人发现而已。对我来说,成绩好,不是用来证明给别人看的。
是给我自己留的余地。
如果哪天真的撑不下去了,我至少能对自己说:“你不是一无所有。”
班上,还是有些人看我不顺眼。
有几个男生总是背后窃窃私语,说我“就靠脸和成绩装逼”“换了个外壳还是那个怪人”。
有一次下课,我正低头整理资料,忽然听见有人故意大声说:“哟,现在当辣妹也得全科第一了啊,真拼。”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地回了一句:“那你也拼一个试试看?”
全班都安静了两秒,随即有人小声笑出来。那男生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我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起身背好书包。经过那男生桌旁时,我稍稍俯下身,微不可闻地将唇凑近他耳边,声音却清晰得足以让前排几个人听见:
“你要是真不服,就别嘴上说,卷起来啊,学霸辣妹等你挑战。”
我笑着眨了下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老师们对我的态度开始变得复杂。
有些人还是不太能接受我这种“穿耳夹、涂唇油、卷刘海却考第一”的状态。但他们挑不出毛病。作业按时交,发言清晰,测试高分,连字迹都比多数人工整。
有次英语老师在办公室无奈地和数学老师说:“她这样会给别的孩子带坏风气。”
数学老师反倒笑了:“那就让大家都学学她的‘坏风气’吧。”
我在走廊转角处听见这句话,没有回头,只是轻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不想当别人眼中的“榜样”。但我想做那个,哪怕一个人,也能撑住风、撑住误解、撑住自己生活的女孩。
比起躲在角落等人理解,我现在更想——
哪怕没人喜欢,也要活得漂亮。
体育课前的更衣室一向吵闹,混杂着衣物摩擦、香水与汗水的味道。女生们三三两两地换衣服、闲聊、摆弄头发。我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快,不想和谁挤太久,也不想听太多废话。
可今天,当我卷起袖子换衣时,身后的窃语忽然停顿了一拍,然后迅速、刺耳地响了起来。
“……你看到了吗?”
“手腕,好几道……是旧伤吧?”
“她果然真的在家里动手的啊,我以为那只是传闻……”
“也太吓人了吧,谁知道她下一次会不会对别人动手?”
我没有回头,手指只是轻轻把袖子拉了下来,系上校服的运动上衣。心跳一瞬间变得清晰而冰冷。
我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个刚才说话的女生。她们一对上我的眼神就下意识低下头,假装在整理衣服。
“你们真的很有意思。”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更衣室里,带着一丝嘲讽。
“盯着别人的伤口议论是不是比照镜子看自己有趣多了?”
“还是说,你们的人生太无聊了,只能靠编排别人才能显得自己‘正常’?”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那几个人连退了半步,仿佛我手上真的提着刀。
“那你们继续啊——继续说我疯、说我危险、说我脏。”我冷笑了一下,“最好再传得远一点,只不过不要让我当面听到第二次。”
空气凝固了几秒。我甩下毛巾,走出更衣室,留下了一地沉默。
阳光很毒,白花花地照在塑胶操场上。我站在起跑线前,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耳鸣嗡嗡作响。
最近的饮食勉强能维持基本消耗,但身体还是虚得很。常常走几层楼都心跳加速,腿发软。
体育老师站在前方,喊着:“四百米——绕操场一圈,不许偷懒!”
其他女生已经开始跑了。我站在最后,脚刚迈出一步,腿就一软,整个人险些跪下去。
“我靠……”我低声咒了一句,勉强站稳。
老师的视线扫到我,眉头一皱。
“藤咲。”
我抬起头,看着他。
“身体不舒服?”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神情依旧是那副“别多问”的模样。
体育老师的目光落在我瘦削的肩头,又移到那遮不住青白的手腕上。他微微抿紧了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轻叹了口气。
“行了,你去旁边树下坐着吧。”
我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只是板着脸补了一句:“这次放你一马,下次补回来。”
我没说谢谢,只点了下头,然后走到看台边坐下。
阳光刺眼,操场上奔跑的身影有点模糊。我望着那些跑得气喘吁吁、挥汗如雨的同学,忽然觉得——
能堂堂正正地“被允许停下”,也是一种奢侈。
哪怕只是一次。
夜色深了。
窗外的霓虹闪烁,路灯昏黄,街道像被拧低音量的世界,只有我家这扇窗户还亮着一盏小灯。
我回到家,关上门,轻轻锁上两道锁。
背包一丢,我倚着玄关的墙缓缓滑坐下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卸下了白天的所有伪装。
今天又挡回了几句流言,体育课当场怼了一个男生的无聊话,英语课上老师试图委婉暗示我“穿着不合校规”,我也毫不客气顶了回去一句:“我成绩没退步,穿什么碍着谁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藤咲夕音,别惹。
我看起来毫无破绽,像披着钢铁外壳的哈基米,安静又高傲地穿过走廊,谁靠近一步,就会被利爪轻轻划出一条红痕。
但回到这间屋子里,我才把自己彻底脱了下来。
我走进浴室卸妆,一点点擦掉眼角的阴影、嘴唇的红光。镜子里的我,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陌生。
我看着镜子低声说:
“原来我现在……是这个样子啊。”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自我审视。
走出浴室,我拉开客厅抽屉,拿出那本贴满便签和照片的旧相册。
封面是妈妈手写的:「ゆうねの小さな世界」(夕音的小小世界)。那稚嫩又充满爱意的笔迹,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我。
我翻开第一页,是我刚出生时的全家福。爸爸看镜头笑得傻兮兮的,妈妈头发散乱,抱着我笑得很温柔。他们的笑容,定格在那个充满希望的瞬间。
我伸手抚着那一页,指尖都有些微微发抖。
后面是一岁、三岁、六岁……我戴着奇怪发卡、拿着泡泡枪、躲在爸爸背后偷笑。
每一页都有时间、有贴纸,像是妈妈在告诉我:“你每一天的样子我都记得,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平静地看这些了。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还是一滴一滴掉了下来,打在塑料封面上,模糊了我小时候的笑脸,也模糊了那些温馨的记忆。
我捂住嘴,试图让呜咽小声点。
可声音还是泄了出来,低低的、哽咽又无力的哭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咬紧牙,模糊不清地一遍遍重复着:
“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已经有好好活着了……”
“我不是故意变成这样的……只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不被踩在地上……”
“你们……会不会已经认不出我了?”
我抱着相册缩成一团,像小时候发烧时那样,蜷在沙发的一角,寻找着一丝虚幻的安慰。
我不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对你们的一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