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房里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王富涛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低沉却持续的嗡鸣，不是普通来电，是他设为最高优先级的特定联络人的提示音。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几乎是本能地，将怀中的孩子往怀里更紧地搂了搂，仿佛那嗡鸣声是什么会伤人的东西。
晓蔓也听到了，她投向孩子的温柔目光瞬间收敛，变得冷静而锐利，像雷达一样锁定在王富涛身上。
王富涛犹豫了极短的一瞬。孩子正伸出小手，试图抓住他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茬，嘴里发出含糊的“ba…ba…”声。这声音让他眼中的挣扎清晰了一秒。但他最终还是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摸出了手机。
只看了一眼屏幕，他的脸色便沉了下去。那种在孩童面前全然放松的姿态潮水般退去，重新被属于商界猎食者的冷硬线条取代。他甚至没有避开我们，径直划开了接听键，只是将声音压得很低。
“说。”一个字，淬着冰。
电话那头的人语速很快，声音透过听筒细微地泄漏出来，零碎而急促。我捕捉到“……系统日志异常……”、“……非授权访问尝试……”、“……源头疑似内部……”几个片段。
王富涛的下颌线绷紧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眼神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锐利得几乎能刺穿墙壁。房间里，只有星空投影仪依旧无声地转动，那些斑斓的光点落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显得光怪陆离。
孩子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晓蔓立刻上前，极其自然地从王富涛手中接过了孩子，轻轻拍抚着他的背，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王富涛的脸。她的平静之下，是高度集中的审视。
“……知道了。”王富涛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封锁所有节点，一级响应。我半小时后到。”他挂了电话，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那细微的划痕，眼神里翻涌着风暴前的墨云。
他抬起头，先是看向晓蔓，语气快速而果断：“实验室那边出了点纰漏，安全漏洞。我得立刻去处理。”他甚至没有用“神经信号解析算法”这个词，用了更模糊的“纰漏”，但我们都心知肚明。
晓蔓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细节，只是道：“需要我这边做什么？”
“暂时不用。看好临港那边。”王富涛的目光随即转向我，那目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毫不掩饰的审视，甚至是一丝冰冷的怀疑，“慕云，”他叫我的名字，语气是一种刻意压平的冷静，“算法核心数据库的物理隔离是你亲自督建的，对吗？”
“是。”我迎上他的目光，心中那片不安的涟漪在迅速扩大。非授权访问？内部疑似？他在怀疑我团队里的人？或者……更糟。
“很好。”王富涛扯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嘴角，“带上所有权限日志和访问记录，跟我一起去。现在。”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以项目最大投资者的身份发出的指令。
“好。”我没有丝毫犹豫。清者自清，更重要的是，我必须立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系统是如何被突破的。
王富涛不再多言，转身大步向外走去，甚至没有再看孩子一眼。危机面前，父爱的温情可以瞬间收起，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晓蔓抱着孩子，站在那片虚假的星空下。孩子因为母亲的安抚已经重新安静下来，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父亲匆忙离去的背影。
“慕云。”在我即将走出房门时，晓蔓叫住了我。
我回头。
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担忧、算计、警告，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混合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很低，“也保护好你自己。”
这一刻，她不是陆家的代言人，也不是那个在谈判桌上精准切割利益的女人。她是一个知道丈夫正踏入一场莫名风暴的妻子，而这场风暴，可能席卷所有人。
我点了点头，推门而出。
门外，江风凛冽，彻底吹散了儿童房里那一点虚假的温馨。王富涛的黑色轿车已经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蛰伏的兽。
人造流星划过夜空，留下的不是许愿的机会，而是危机的警报。涟漪不再仅仅是相互碰撞，已经开始掀起带着金属寒意的浪头。我坐进车里，车门沉重地关上，将我们与那个有着奶香和星空投影的世界彻底隔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