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内部灯火通明，却亮得有些惨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精密仪器冷却液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高压静电的焦糊气味。核心数据舱所在的楼层已被完全封锁，身着黑色制服、佩戴王家内部安保标识的人员守在各个通道口，神情肃穆，眼神锐利如鹰。
王富涛的到来让原本就紧绷的气氛几乎凝滞。他步伐极快，皮鞋敲击在光洁的环氧树脂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压迫的回响。我跟在他身后半步，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怒意与审视。他没有再问我任何问题，所有的交流都通过简短、冰冷的指令完成。
“访问日志。”
“物理门禁记录。”
“监控冗余备份调取。”
“当值技术主管，三分钟内到我面前。”
他的命令被迅速执行。技术主管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姓赵，是王富涛高薪从海外挖回来的顶尖人才，此刻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抱着厚重的日志本和加密平板，语速极快地汇报：
“老板，周总。异常访问发生在凌晨2点17分至2点21分，持续时间四分零三秒。访问源IP地址经过多层跳板伪装，最终溯源指向……一个位于公海的匿名卫星网络节点，无法追查具体来源。”
“说重点。”王富涛打断他，目光扫过数据舱厚重的合金大门，门上一处不易察觉的接口面板被卸下，露出里面复杂的线缆，显然刚刚经过紧急排查。
赵主管咽了口唾沫：“重点是……访问者使用的身份认证令牌，权限极高，属于……属于S级核心权限组。”
S级权限组。整个项目拥有这个权限的人，不超过五个。我，王富涛，赵主管本人，还有两位早已签署了终身保密协议、几乎处于半隔离状态的元老级算法科学家。
“令牌编号。”王富涛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TK-739。”赵主管报出一个编号，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王富涛，又迅速低下头，“这个令牌的绑定身份是……是周总您名下的备用管理密钥。”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空气仿佛冻结了。
我的备用管理密钥？那枚密钥卡，连同其复杂的生物绑定信息，一直存放在我办公室的绝密保险柜里，保险柜的密码和生物锁只有我一个人能打开。
“不可能。”我立刻否认，声音保持镇定，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是赤裸裸的栽赃！ “我的备用密钥从未离开过保险柜，访问记录和保险柜日志可以调取核对。”
“已经核对了，周总。”赵主管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保险柜的电子日志显示，在异常访问发生期间，没有任何开启记录。密钥本身的状态查询也显示……未离开保管位置。”
完美的陷害。对方不仅窃取了权限，还伪造了密钥仍在原地的假象。技术手段相当高明，而且对我们的安全流程极其熟悉。
王富涛转向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审视：“解释。”
我知道，任何关于“隐修会”的警示此刻说出来都只会火上浇油，显得像拙劣的借口。我只能基于事实反击：“这是陷害。有人复制或模拟了我的密钥信息，并绕过了保险柜的监控。我要求对密钥卡进行物理取证，同时对近三个月内所有接触过密钥管理系统的设备和人员进行深度渗透测试。”
王富涛盯着我，沉默了足足十秒钟。那十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实验室惨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在判断，在权衡。是相信我这个刚刚签署了“同心”协议的盟友，还是相信眼前这看似铁证如山的日志记录？
“赵主管，”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沙哑，“按周总说的做。物理取证，全面渗透测试。我要知道，是谁的手，能伸得这么长，这么准。”他的命令是对赵主管下的，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我，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是，老板！”赵主管如蒙大赦，立刻带人忙碌起来。
王富涛不再理会他，迈步走向数据舱旁边的一间透明玻璃隔断的会议室。我跟着他走进去，他反手关上门，隔音玻璃瞬间将外界的嘈杂隔绝。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慕云，”他第一次在私下场合叫我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周总”，但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冷，“我需要真相。不是技术报告上的真相，是台面下的真相。”
他走到会议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一种强大的压迫感：“陆家内部并不太平，我知道。王家也一样。盯着这项技术的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多，也更没有底线。这次只是试探，下一次，可能就是致命一击。”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我的心底：“那个加密信息，‘小心’……是谁发给你的？”
我心中巨震。他果然注意到了！他不仅注意到了，还准确判断出了那是警示信息。这个男人洞察力之恐怖，远超我的想象。
我该如何回答？承认“隐修会”的存在？那无异于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他面前，将主动权彻底交出。否认？在他已经起疑的情况下，只会加深他的猜忌。
就在我飞速思考如何应对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赵主管去而复返，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袋子里装着一枚极其微小的、类似记忆卡碎片的东西。
“老板，周总……我们在数据舱外部通风管道的一个隐蔽角落里，发现了这个。”赵主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初步判断……是某种一次性的微型信号中继器残片。它的作用……可能是短距离内增强或转发特定的认证信号，用于……用于绕过近距离生物识别辅助验证。”
王富涛接过证物袋，对着灯光仔细查看。那残片上的一个极其微小的logo，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个抽象的、缠绕着闪电的藤蔓图案。
一个只存在于极少数顶尖情报机构和地下黑客组织传说中的标志——“镜廊”。
“镜廊……”王富涛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目光不再是仅仅盯着我，而是扫过整个实验室，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隐约的忌惮。
“事情，”他缓缓地说，声音低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
他将证物袋扔回给赵主管，然后看向我，眼神复杂难明。那里面有审视，有疑惑，但似乎……也多了一丝暂时将内部矛盾搁置的共识。
“看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有‘客人’不请自来，而且手段相当专业。我们的‘家务事’，恐怕得先放一放了。”
裂隙依然存在，猜忌并未消失，但一个更强大、更神秘的外部威胁阴影，已经悄然笼罩下来。内部的角力，被迫暂时让位于即将到来的、未知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