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空气仿佛因“镜廊”这个名字而骤然降温。那枚印有缠绕闪电藤蔓图案的残片，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王富涛和我之间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涟漪。
王富涛脸上的怒意被一种更深沉的凝重取代。他不再是那个仅仅怀疑内部叛徒的集团掌控者，而是嗅到了来自更高维度、更危险游戏的气息。“镜廊”……这个名字代表的，是游走于全球灰色地带、以技术手段玩弄规则于股掌之间的传说级组织。他们不隶属于任何国家，只为出价最高的客户服务，或者，纯粹为了挑战技术巅峰的乐趣而行动。被他们盯上，意味着麻烦的等级截然不同。
“赵主管，”王富涛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但语速放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封锁消息。今天在这里看到、听到的一切，列为最高机密。所有接触过证物和原始日志的人员，签署新的保密协议，进行隔离审查。你亲自负责，我要确保没有第二片‘镜子’碎片留在我的实验室里。”
“是，老板！”赵主管脸色发白，但眼神坚定，立刻领命而去。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商业间谍的范畴。
玻璃门再次关上，会议室里重归寂静，只剩下我和王富涛，以及空气中那无形无质、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镜廊”阴影。
“看来，我们都有‘朋友’在关心这个项目。”王富涛转过身，背对着我，望向窗外漆黑的城市夜景，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能请动‘镜廊’出手，代价不菲。慕云，你觉得，他们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或者，仅仅是冲着‘天工’本身？”
他不再提我的备用密钥，也不再追问那条加密信息。 “镜廊”的出现，暂时将内部嫌疑的焦点模糊了，将我们强行捆绑在了同一艘面临外部风暴的船上。
“都有可能。”我走到他身侧，同样望向窗外，“‘天工’的价值，足以让任何势力心动。陆家内部不稳是事实，王家树大招风也是事实。但‘镜廊’的行事风格……他们更享受技术突破和规则践踏本身带来的快感。这次入侵，手法精妙，预留了‘钥匙在原地’的破绽，与其说是为了窃取数据，不如说更像是一次……示威，或者说，一次精准的测试。” 测试我们的安全响应速度，测试我们的技术底线，甚至，测试我和你之间信任的牢固程度。
王富涛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测试……有意思。用一次几乎完美的入侵来测试。那么，他们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
“他们证明了可以突破我们最核心的防御，接触最机密的数据。”我冷静地分析，“他们也看到了我们的反应——迅速封锁，精准定位到异常密钥，甚至……找到了他们留下的‘名片’。”我指了指他刚才放下的证物袋方向，“他们或许没料到我们能这么快发现信号中继器的残片，但这本身，也可能在他们的计算之内。”
“挑衅。”王富涛吐出两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我喜欢。至少比藏在暗处的老鼠让人痛快些。”
他终于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里面审视的意味并未完全消退，但多了一丝权衡后的决断：“慕云，内部的账，我们可以稍后再算。但现在，外敌当前，‘天工’项目不容有失。我需要你，陆家也需要这个项目成功。在找出‘镜廊’以及他们背后的雇主之前，我们是盟友，明白吗？”
这是警告，也是暂时的休战协议。他明确指出了“内部的账”还没完，但在共同的外部威胁解除前，合作是唯一的选择。
“明白。”我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当务之急，是加固防御，厘清‘镜廊’的入侵路径和真实目的。我建议，立刻启动‘堡垒’协议。”
“堡垒”协议是“天工”项目立项之初，由我和王富涛共同提议设立的最高等级应急预案，一旦启动，项目核心数据将进行物理隔离和多重加密迁移，所有对外接口关闭，研发进入完全封闭状态，代价是项目进度将大幅延迟，且需要消耗海量资源。
王富涛眼神锐利：“启动‘堡垒’？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董事会那边……”
“董事会那边，我去解释。”我打断他，“相比项目核心数据泄露甚至被篡改的风险，进度延迟和资源消耗是可以接受的代价。‘镜廊’能进来一次，就能进来第二次。常规的补丁和升级，在他们面前恐怕形同虚设。”
他盯着我，似乎在评估我提出此建议的真正动机。是真心为了保护项目，还是想借机将项目完全纳入掌控，隔绝外部（包括他）的窥探？
片刻之后，他重重一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你来负责协调陆家的技术团队，我会让王家的安全部门全力配合。七十二小时内，完成‘堡垒’转化。”
“可以。”我应下。这是一个极其紧迫的时间表，但面对“镜廊”，必须争分夺秒。
就在这时，我的个人加密通讯器再次震动，屏幕亮起，只有两个字，来自同一个未知编码：
**【已标记】**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已标记”？标记什么？是标记了“镜廊”的这次行动？还是标记了我和王富涛此刻达成的脆弱同盟？发信人到底是谁？是友是敌？
王富涛注意到了我瞬间的凝滞，目光扫过我手中的通讯器，但没有问。有些默契，在危机面前无需言明。
他拿起内部通讯器，开始下达启动“堡垒”协议的一系列指令，声音沉稳有力，仿佛刚才的震动从未发生。
我则低头，快速回复了两个字：
**【收到】**
无论发信人是谁，无论目的是什么，这个隐藏在暗处的信息源，是目前除我和王富涛之外，唯一明确知晓“镜廊”介入，并可能掌握更多内情的存在。保持这条线索的畅通，至关重要。
实验室外，新一轮更高强度、更隐秘的风暴正在酝酿。而实验室内，我和王富涛，这两个各怀心思、彼此提防的盟友，被迫站在了同一战壕，面对一个技术实力深不可测、行事动机成谜的共同敌人。
“镜廊”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而这场围绕“天工”的博弈，才刚刚进入真正危险的深水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