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天工坊前，巧圣遗泽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林非与墨子柒便已离开听风小筑，再次汇入天机城川流不息的人潮中。经过一夜休整，墨子柒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神采与期待。她换上了一套更为整洁利落的墨色工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显得干练非常。
两人穿过依旧喧闹的外城区域，向着内城方向行去。越靠近内城，街道越发宽敞整洁，两侧的建筑也愈发宏伟精致，灵气浓度明显提升，来往修士的修为普遍更高，神色间也多了一份从容与傲然。
内城入口处亦有守卫，检查比外城更为严格。林非依旧显露出金丹初期的修为，守卫查验无误后恭敬放行。墨子柒则出示了一枚刻有齿轮与云纹的墨家令牌，守卫仔细核对后，也予以通过。
进入内城，氛围又是一变。少了外城的喧嚣与混乱，多了几分秩序与庄重。街道两旁多是高门大院，悬挂着各大商会、宗门的匾额，偶尔能看到一些气息渊深、前呼后拥的人物进出。
天工坊位于内城偏西区域，是一座占地极广、造型奇特的庞大建筑群。它并非传统的楼阁样式，而是由数十座高低不一、形状各异的金属与石材结构拼接而成，有的如高塔耸立，有的如圆堡覆盖，更有一些廊桥飞架空中，连接着不同区域。建筑表面布满了各种复杂的管道、齿轮浮雕和闪烁的符文，隐隐能听到内部传来低沉的轰鸣与金属撞击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熔岩、油脂与灵木的混合气息。
坊市正门极为开阔，由两扇铭刻着无数精密阵纹的青铜巨门把守，门前矗立着两尊高达三丈、形似持锤力士的青铜机关傀儡，眼中闪烁着红芒，散发着堪比假丹境修士的威压，震慑着往来人等。
门前广场上，已有不少人在排队等候，多是些带着工具、材料，或身着各色工装的匠师、学徒，也有少数像林非这样气息不凡的修士陪同。
“林前辈，这里就是天工坊了。”墨子柒低声介绍，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紧张的光芒，“要进入天工坊成为匠师，需要通过‘三考’，分别是‘辨材’、‘解构’与‘创生’。据说难度极高，每年能通过者寥寥无几。”
林非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两尊青铜傀儡和巨大的坊门，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能量与精妙构造，心中对这“天工坊”的评价又高了几分。此地确实有些门道。
两人排在队伍末尾。等待期间，墨子柒小声向林非解释着天工坊的一些规矩和“三考”的常见形式。
“辨材，考验的是对炼器材料、能量核心、符文基底的认知与感知力，需在限定时间内，从一堆混杂或经过伪装的物品中，准确辨识出指定的材料，并说出其特性。”
“解构，则是面对一件成品法器或机关傀儡，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分析出其核心原理、能量回路、结构弱点，甚至提出改进方案。”
“最后的创生最难，通常是给出一些基础材料和限定条件，要求现场设计并制作出一件具备特定功能的法器或机关部件，极其考验综合能力与创造力。”
就在墨子柒讲解之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天工坊那巨大的青铜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一名穿着银色劲装、胸口绣着“天工”二字、面容冷峻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其气息赫然是金丹中期。他目光如电，扫过排队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日考核，现在开始。第一项，‘辨材’。所有欲考核者，随我入‘百炼堂’。闲杂人等，门外等候。”
排队的人群中，约有二十余人出列，跟随那银衣执事走入坊内。墨子柒深吸一口气，对林非投去一个坚定的眼神，也快步跟上。
林非与其他陪同者则被留在门外广场等候。他寻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负手而立，神识却悄然延伸，试图感知坊内的情况。然而，天工坊内部的禁制远比听风小筑强大，他的神识甫一接触那青铜巨门，便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弹开，只能感受到内部隐约传来驳杂的能量波动和机关运转声，细节却无从探查。
“好强的隔绝。”林非心中暗忖，对这天工坊的背景更加好奇。
等待的时间并未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后，青铜门再次打开。之前进去的二十余人，此刻只剩下不到十人走了出来，大多脸色苍白，或摇头叹息，或面露不甘。显然，第一关“辨材”便淘汰了大半。
墨子柒也在其中，她脸色微微发白，额角带着细汗，但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一丝庆幸。她快步走到林非身边，低声道：“前辈，我通过了。好险，里面混杂了几种极其罕见的‘幻形金’和‘蚀灵木’，差点没能认出来。”
林非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很快，那名银衣执事再次出现，目光扫过剩余的通过者，淡漠道：“第二项，‘解构’，随我来‘万械殿’。”
这一次，只剩下八人跟随入内。
林非继续在门外等待。他能感觉到，周围一些等候者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与好奇。毕竟，一位金丹修士亲自陪同一位年轻女子来参加天工坊考核，并不多见。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青铜门第三次开启。这次，走出来的只有区区四人！个个神色疲惫，眼神却都带着兴奋与激动。墨子柒赫然在列，她虽然看起来消耗巨大，步履都有些虚浮，但脸上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前辈！我通过了！第二关是解构一具破损的‘巡城卫’三代机关兽，我找出了其三处核心能量回路的淤塞点和一处结构应力缺陷！”她激动地向林非传音，分享着喜悦。
林非眼中也露出一丝赞许。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构天工坊出品的高级机关兽，这墨子柒在机关术上的天赋确实不凡。
那银衣执事看着仅存的四人，冷峻的脸上似乎也缓和了一丝，但语气依旧平淡：“恭喜四位通过前两考。最后一考，‘创生’，将在‘巧圣堂’进行。尔等有一炷香时间调息恢复，随后进行最终考核。”
四人闻言，连忙各自找地方盘膝坐下，吞服丹药，抓紧时间恢复消耗的神魂与真元。
一炷香后，银衣执事准时出现，领着四人，走向天工坊深处。这一次，连陪同者也被允许远远跟在后面，直至一座风格古朴、气势却最为恢宏的大殿前。
大殿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蕴含着无穷奥妙的大字——巧圣堂！
殿门敞开，内部空间极为广阔，光线明亮。最引人注目的是大殿中央，矗立着一尊高达十丈的雕像。那是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睿智的老者，他一手持规，一手持矩，脚下踏着旋转的齿轮与星河，仿佛在丈量天地，规划法则。雕像不知由何种材质雕成，散发着沧桑而威严的气息，令人心生敬畏。
“那就是墨家祖师，‘巧圣’墨衡公的雕像！”墨子柒看着那尊雕像，眼中充满了激动与孺慕之情，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强忍着情绪，与其他三名考核者一起，走到雕像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林非的目光也落在那雕像上，心中微微一动。他感觉到，自己手中的七星守令，在靠近这尊雕像时，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共鸣的波动！虽然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
“难道……墨家祖师，也与守望者有关？”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银衣执事没有给众人太多感慨的时间，他走到大殿前方，那里早已摆放好了四张工作台，每张台上都放着一些基础的材料：几块低阶灵矿、一些导灵铜线、几枚常见的能量晶石、以及一套标准的微型符文刻刀。
“最终考核，‘创生’。”银衣执事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限时一个时辰。要求：利用台上材料，制作出一件能自行吸纳周围三丈内游离金系灵气的装置。评判标准：效率、稳定性、结构精巧度。现在，开始！”
命令一下，另外三名考核者立刻扑到工作台前，拿起材料，开始紧张地构思和制作。他们有的试图构建微型聚灵阵，有的则在设计特殊的导灵结构，各显神通。
唯有墨子柒，却站在原地，目光怔怔地望着那尊“巧圣”雕像，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着，似乎在模拟着某种复杂的轨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另外三人已经陆续开始动手制作，工作台上响起了刻刀划过灵矿的细微声响和能量激活的微弱光芒。而墨子柒，依旧一动不动。
银衣执事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并未出声催促。
林非也静静地看着她，他能感觉到，墨子柒并非放弃，而是进入了一种奇特的“悟道”状态，她的神魂波动正与那尊雕像散发出的某种微弱道韵隐隐契合。
就在时间过去近半，其他三人的作品已初见雏形，而银衣执事几乎要判定墨子柒放弃之时——
墨子柒猛地睁开了双眼！眸中精光爆射！
她不再看那雕像，而是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双手快得带起了残影！她没有去动那些常规的灵矿和晶石，而是拿起那些看似最普通的导灵铜线，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飞舞，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将铜线弯曲、折叠、编织……
她的动作充满了某种独特的韵律，不像是在炼器，更像是在进行一种艺术创作。渐渐地，一个完全由铜线编织而成的、结构极其复杂精妙、如同鸟巢又如同星云般的立体结构，在她手中缓缓成型！
她没有刻画任何符文，也没有使用能量晶石作为核心。当最后一个节点被她以特殊手法扣合之后，她将那铜线结构轻轻往工作台上一放——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那铜线结构为中心扩散开来！大殿内游离的、稀薄的金系灵气，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开始缓缓地向那结构汇聚而去，虽然速度不算很快，却稳定而持续，并且范围恰好控制在三丈左右！
更为神奇的是，那铜线结构本身，竟然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自行产生的灵光，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灵韵自生……这是……‘巧圣’失传已久的‘无符自衍’之术？！”那一直面色冷峻的银衣执事，此刻终于忍不住失声惊呼，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另外三名考核者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墨子柒台上那自行运转、吸纳灵气的铜线结构，再看看自己手中还需要依靠符文和晶石才能勉强运转的装置，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高下立判！
墨子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色因神魂的巨大消耗而变得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但她的眼神却明亮如星辰，带着一种夙愿得偿的释然与骄傲。她看向那尊“巧圣”雕像，再次深深一拜。
她知道，她不仅通过了考核，更是在祖师雕像的指引下，领悟了一丝墨家真正的核心传承！而这，或许正是重振墨家的希望所在！
银衣执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他深深地看了墨子柒一眼，目光中再无丝毫轻视，反而带着一丝凝重与探究。他走到墨子柒的工作台前，仔细检查了那个铜线结构，确认其完全符合考核要求，甚至远超标准。
他转过身，面向众人，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墨子柒，通过三考，成绩……甲上！自即日起，为我天工坊‘巧’字部匠师！”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另外三名考核者面如死灰，而门外观望的一些人，也纷纷投来震惊、羡慕、乃至嫉妒的目光。
“甲上”评价，在天工坊的考核中，已是最高荣誉，数年难得一遇！
墨子柒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再次向银衣执事行礼：“多谢执事！”
银衣执事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门外的林非，抱拳道：“这位道友，墨匠师既已通过考核，便受我天工坊庇护。后续事宜，坊内自有安排，道友可放心。”
林非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看着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的墨子柒，知道她已在这天工坊初步站稳了脚跟。而他自己，也因这“巧圣”雕像与七星守令的微妙感应，对此地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天工坊，或许不仅仅是一个炼器之所。它隐藏的秘密，可能远超外人想象。而墨子柒的入职，无疑为他深入探寻，打开了一扇方便之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