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不到……？”
白辞的声音很轻
“月铃，你是在……开玩笑吗？”
他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少女。
“这一点都不好笑。”
“从小到大，你从来都不会撒谎。”
白辞早就听希娅说过，魔王是没有心的，而如今月铃也用行动告诉了自己，那是真的。
但是…白辞绝对不会放弃，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要向少女证明，她并不是没有心的人，因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此时月铃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如同精致却毫无生气的人偶：“掌控魔王之力的代价，便是剥离所有属于人类的情感，那些冗余之物，与我而言，都不复存在。”
听到这里，白辞的眼神坚定：“不。”
“你是有感情的…”
“小铃子。”
“如果你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复活我？”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如果按你所说，你是一个对一切都不在乎的人，为什么会不惜代价，去做这样一件对你来说毫无意义的事情？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白辞目光如炬，紧紧锁住了她：“是你亲口说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这难道不正是执着和眷恋吗？如果感情真的彻底消失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宣言？”
“而且，你刚才抱住了我，甚至…下意识地拍了拍我的背。”
白辞越说越起劲，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早已胜券在握。“你知道，那是在干什么吗？”
“那是你在试图安抚我的情绪，这本身，就是一种理解和共情。”
月铃沉默了，她似乎也无法理解自己这种不合逻辑的矛盾。
她无法给出答案。
看着沉默的少女，白辞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看吧，月铃，你在迷茫。”白辞的声音温柔得如同耳语，带着鼓励，“你会困惑，会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这和以前那个会因为一道数学题纠结半天，会因为我和别的女孩子说话，而偷偷生闷气的你，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你还在那里的，对不对？我知道的，你肯定还在的。”
白辞喃喃重复着，像是在给少女力量，也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别害怕…别抗拒…我就在这里。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再次抬起，想要抚摸少女的脸颊。
“没关系…没关系的…”
他喃喃着，声音里充满了包容一切的温柔，“感觉不到也没关系，说不出来也没关系。”
“我会等你。一年，十年，一百年……哪怕直到这个世界终结的那一刻。”
“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不断地告诉你什么是情感，什么是思念，什么是爱…直到你想起来为止…直到你重新变回那个比太阳还温暖的月铃为止……”
“可是…小辞…”
她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与挣扎，那冰冷的语调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感觉不到…就是感觉不到…这是既定的事实…就像…就像你无法向盲人，确切地描述出颜色究竟是什么。”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颜色！”白辞毫不犹豫地打断她，他的眼神灼热而坚定，双手轻轻捧住了她冰凉的脸颊，强迫她看着自己，
“你看我的眼睛！仔细看！这里面有什么？！”
月铃的视线落入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里。
“这里有后悔。”
“是在地球，我没能救下你，至今回想起来仍会痛骂自己的悔恨。”
“这里有思念。”
“是穿越时空跨越生死，每一天每一秒都无法停止的眷恋。”
“这里有爱。”
“是哪怕是你真的遗忘了所有的情感，我也绝不会松开手，就算颠倒黑白，逆转因果，我也要把曾经的你找回来的，那种不可理喻的冲动。”
“你说你感觉不到情感？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它就在这里！”
白辞猛地抓住少女微颤的手，用力地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上。
那颗心脏正为了她而疯狂地，有力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如同呐喊，撞击着少女的掌心。
“现在，换我来告诉你，情感是什么，它就是你现在眼中的迷茫，是你明明声称失去一切却依旧回应了我的拥抱，是你听到我说回地球的时候时那万分之一秒的迟疑。”
“你说你拿回了不该逃避的东西？”白辞凝视着她，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那到底是什么？是这足以令天地变色的力量，还是这顶孤高的魔王冠冕？”
“不是！”他自问自答，给出了最肯定的答案，“你真正夺回来的，是你的心，那是你即使被万般力量诅咒，即使自我放逐于情感之外，也绝对无法彻底斩断的，与他人所建立的联系！”
“这本身——”白辞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个答案，“这难道不是最极致的、最顽固的情感吗？！月铃——！！！”
白辞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月铃心口上。
少女心中细密的裂纹，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蔓延。
她按在他胸口的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空洞的眼睛中，仿佛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正在内部拼命地挣扎，试图冲破那诅咒的牢笼。
“我………”少女的嘴唇翕动着。
紧接着，一丝清晰的，属于少女本身的痛苦和挣扎，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性的束缚，猛地涌现出来。
属于魔王的冰冷外壳，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呜…”
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从少女喉中发出。
下一刻，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向前倒去，猛地撞入白辞的怀中。
白辞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用尽全力将她紧紧搂住，
然后，怀中传来了再也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充满了无尽的委屈，漫长孤独后的宣泄，以及失而复得的巨大悲伤与喜悦。
“呜啊啊啊啊——————！！！”
她哭得像个迷路了太久太久，终于找到了家的孩子，双手死死抱紧了白辞，仿佛害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
“小辞……小辞…”她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浸满了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谎了……我说谎了……！”
白辞的心被她哭得阵阵抽痛，他紧紧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滚烫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他只是更用力地回抱她，一只手不停地，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没关系…月铃…我在这里…”他的声音温柔如水，不断地重复着安抚的话语。
哭了许久，月铃的哭声才渐渐变为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有的……是有的……”
“心……一直都在的……”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那双眼睛中的冰冷和空洞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情感，是只属于白辞的，毫无保留的脆弱与爱意。
“天使的诅咒…魔王的冠冕…它们拿不走…它们永远都拿不走。”
她的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幸福的意味。
“因为我对你……对你的爱……”
“早就……早就突破了所有的诅咒……所有的法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