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沫？”
那张脸…他曾经无比熟悉，但此刻，却如此陌生。
……
“白辞哥。”
“好久不见。”
少女屹立于残破的钟楼之上，俯视着白辞，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弧度。
…….
“这里…都是你干的？” 白辞凝视着少女的身影，声音嘶哑地问道。
其实他知道，自己早已无需再问。
在看到小沫的第一眼时，他就明白了，罪城的毁灭，必然与她有关。
她那只剩恨意的双眼，和身边着那代表毁灭的业炎，绝对配得上这地狱般的情景。
“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辞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
小沫只是静静地俯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周身的业炎在咆哮。
…….
“你知道吗。”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天，我亲眼看着你杀了罗玉，”
“——是你杀了他！！！”
少女的尖啸骤然打碎了平静，恨意与业炎轰然炸开，恐怖的冲击力将白辞震得连连后退，气浪瞬间灼伤了他的皮肤。
她居然…一直都知道吗….
知道罗玉是迦楼罗…知道自己杀了罗玉…
………
可恶。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你用你那肮脏的力量...把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掉了！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成为了英雄？！为什么你能那么平静地来到我面前？！然后骗了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小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塔顶消失。
下一刹那，她便出现在了白辞前方不远处的半空与他对峙，漆黑的火焰在她脚下汇聚，托举着她娇小的身躯。
不等白辞辩解，黑色的火焰如毒蛇般再次扑来，白辞急忙闪避，但手臂仍被那火蛇擦过，传来钻心的灼痛。
……..
这股力量…
是魔人。
绝对错不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人把她…改造成了魔人…
月铃？
不…月铃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难道是…
白辞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但他来不及继续思考，立马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齐巧在这里，绝对会死。
“齐巧，快离开这！！！”
白辞咬着牙，冲着远处还在飞奔而来的少女喊道。
“她是魔人！！”
眼前小沫身上散发出的魔人气息，浓厚，精纯，且充满了最纯粹的恶意，远超他之前遭遇过的任何个体。
……..
但是，这声提醒并没有阻止齐巧的飞奔而来的脚步，反而让小沫注意到了齐巧。
“那是…你想保护的人吗？”
小沫的目光掠过白辞，落在了他身后正全力赶来的齐巧身上，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有意思。”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炎矢已然撕裂空气，以惊人的速度射向齐巧。
！！！
“小心!”
白辞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扑向了那道炎矢，一瞬间，他便召唤出了因果律，在身前瞬间构成一层薄薄的屏障。
轰！！！
炎矢撞在屏障上炸开，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掀飞了出去。
白辞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形，喉咙一甜，强行将涌上的鲜血咽了回去。
可恶…
而白辞刚抬起头，就看到小沫正缓缓朝他走来，步伐轻盈，如同死神一般。
而下一秒，飞奔而来的齐巧就挡在了白辞面前。
尽管她知道，眼前的少女是被称为魔人的存在，是足以瞬间杀死她的人，但她依旧毫不犹豫地举剑挡在了白辞身前。
“冷静一点，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齐巧咬着牙说道。
“谈？”小沫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谈什么？”
她歪了歪头，这个曾经天真可爱的动作此刻显得无比诡异。
“我认得你，曾经罪城的圣天军统领。”
她的目光扫过了齐巧，最终落在白辞身上。
“果然啊…白辞，你背叛了我和罗玉，投靠了圣天军。”
“圣天军，让罪城变成了那个样子..你却甘愿为她挡下我的攻击。”
………
白辞虽然此时狼狈不堪，但却依旧漏出一丝笑，看着眼前的小沫说道：
“你什么真相都不知道。”
….
“真相？”
小沫重复着他的话，下一秒，声音陡然拔高：
“真相是什么？那你就告诉我啊？！为什么！要杀了罗玉？”
“为什么你还能如此平静地站在这里？站在他的牺牲和我的痛苦之上？！”
…….
为什么？
难道要告诉她，因为罗玉是魔人，是必须清除的威胁，所以他必须死，这就是所谓的正义和大局。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如果有人当着他的面，杀了月铃，然后冠冕堂皇地告诉自己，她该死…因为她是魔王
白辞仅仅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就几乎要失控。
他知道，小沫那毁灭一切的恨意从何而来。
他们已经没有可以妥协的余地。
他杀了她的罗玉。
她毁了他的罪城。
唯有，不死不休。
白辞缓缓站了起来，凝视着眼前的小沫，眼神变得冰冷，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为什么，杀罗玉？”
“因为，我是魔王啊…”
白辞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魔王杀人，需要理由吗？”
“有趣。”
小沫轻声评价，眼中的黑暗更加浓郁，仿佛被白辞的这番说辞彻底激怒一般。
“果然，你连辩解都做不到了吗？”
她缓缓抬起手，周围无尽的业炎疯狂地向她掌心汇聚，压缩，最终形成一朵燃烧着的黑色赤阳花。
“那么，接下来，就迎接你的审判吧。”
“你所有的谎言，你所有的虚伪，今天，都将在此终结。”
“感受吧，白辞…”她轻轻说道，”感受这因你的欺骗而生的业火。”
“来吧。”
白辞握住因果律，也指向了眼前的小沫。
这是自重生以来，他第一次，彻底地引动体内那沉寂已久的力量。
湮灭之力构造出黑色的纹路，在他皮肤之下浮现。
他有必须战斗的理由，也有必须承受的代价。
仿佛感应到他升腾的战意，小沫手中那朵赤阳花，带着烧毁一切的气息，轰然掷向白辞。
白辞眼神一凛，湮灭之力与因果之力也轰然爆发，化作无数黑白交织的能量，悍然迎向那毁灭的花朵
轰——————！！！
两股力量猛烈撞击在一起，巨大的爆炸声和能量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废墟。
烟尘尚未散去，小沫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便再次锁定了白辞，滔天的业炎再次轰然爆发。
“白辞！！！”她的尖啸撕心裂肺，
“去死吧！”
黑色的火焰如同咆哮的巨龙，带着焚尽一切的意图扑来。
“轰！”
白辞的因果律之力再次格挡在前，炽白与漆黑的力量猛烈碰撞，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
……….
两人的身影和力量，不断在这片废墟之中交织。
“小沫..听我说！”
而齐巧的声音，在火焰的咆哮中不断努力试图传达到小沫耳朵里。
“闭嘴！”
她注意到了齐巧，业炎顿时化作无数箭矢，铺天盖地地射向了齐巧。
“想搞偷袭？”
而白辞也注意到了小沫的意图，顷刻间将因果律扔到齐巧身前，一道纯白的屏障骤然升起，为她阻隔了业炎的狂潮。
“我知道你的痛苦！我理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白辞构造的屏障里，齐巧的声音斩钉截铁，”罗玉的死，我也很痛苦！”
“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可能懂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感觉…”
小沫尖叫着转移了攻击目标，业炎不断冲击着因果律构造的屏障，泛起阵阵波动。
“我懂。”
“因为我曾经，也亲眼看着我的父亲…我心中的英雄，被天妖侵蚀，变成了护国公的帮凶。”
“我看着他失去理智，变得面目全非，那一刻，我的世界也塌了。”
“我和你一样，感到被背叛，被抛弃，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也恨，恨天妖，恨这个世界，我甚至…有一瞬间…恨我父亲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
“但是，我父亲教会了我一件事，真正的守护，不是在一切都美好时才存在，而在于，当我们所爱之人坠入黑暗，身不由己时，我们是否还能认出他们曾经的灵魂？是否还能相信他们并非自愿如此？！”
“罗玉成为了魔人，这不是他的选择，是这个世界强加给他的残酷，你恨的应该是这个不公的命运，而不是白辞，更不是这座罗玉曾经想要守护，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城市！”
“白辞他…”齐巧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复杂，”他做出了最艰难，最痛苦的选择，他背负内心的罪孽，是为了不让罗玉以魔人的身份造成更多无法挽回的悲剧，是为了让罗玉能作为一个人，一个曾经爱着罪城的人而死。”
……..
“你在逗我开心吗…”小沫的声音带着颤抖，周身的业炎明灭不定，”那我真的会笑出来的啊…”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说什么漂亮话啊…”
“不！你错了，他还在！”
齐巧吼道，他抽出了曾经齐岳给她的那把佩剑，”看，我的父亲，就活在这里！”
“而罗玉，活在这座他爱过的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里，活在我们这些还记得他的人的心里。”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亲手抹去他存在过的所有证明，你烧掉的每一条街，杀死的每一个人，都承载着你和罗玉的某一段回忆，你这是在彻底地杀死他第二次……你在让他真正的，彻底的消失！”
………
“别说了…”
小沫周身的火焰剧烈地翻腾，仿佛映照着她内心的挣扎。
随后，她从空中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呜咽。
“太痛了…没有他的这个世界…我承受不住…”
“我知道痛。”
“齐巧的声音柔和下来， “但活着的人，必须带着逝者的份一起，更努力地活下去。”
“这是我父亲希望我做的，这也一定是罗玉希望你做的，而不是让这份痛苦吞噬你，让你变成…和他一样的存在。”
“和他一样的存在…”
小沫喃喃自语，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被业炎缠绕的手，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深深的迷茫。
那疯狂的恨意似乎真的在褪去。
……
而小沫片刻的恍惚，对于白辞而言，已经足够了。
他知道，他们之间，早已没有宽恕与和解的余地。
从她将业炎投向这座城的那一刻，从她接受魔人的力量之时，他和小沫就只有不死不休。
杀了她。
就是现在。
白辞在心中默念，随后瞳孔中只剩下冰冷。
就在小沫沉浸在那痛苦和自我怀疑中，防御降至最低点的刹那。
他动了。
湮灭之力在他手中压缩到极致，凝聚成一把长枪，这一击，是汇聚了他剩余所有力量的一击，瞬间撕裂了空间，以超越视觉的速度，精准地刺向了小沫的心脏。
“噗嗤——”
身体的撕裂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小沫身体猛地一僵，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在那里，一个洞口正在迅速扩大。
湮灭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肆虐，摧毁着一切生机。
即便她身为魔人，也承受不了这本源的湮灭之力。
她周身的业炎如同被泼了冷水一般飞速消散，化作漫天的黑色光点。
如同下了一场雪。
“呃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娇小的身躯，从空中直直坠落。
砰。
她重重地摔在焦黑的地面上，就落在白辞不远处。
鲜血从她嘴角涌出，少女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终于落在了白辞那张冰冷的脸上。
没有愤怒，没有诅咒。
结束了
白辞走了过去，蹲了下来，看着少女垂下了眼眸。
“睡吧，小沫…去找罗玉吧…这次，不会再有痛苦了。”
时间仿佛静止。
小沫眼中的漆黑也缓缓褪去，变回最初的清澈，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里，有解脱，有疲惫，还有恍然。
她看着白辞，嘴角努力地想扯出一个像以前一样腼腆的笑容，却最终没能完成。
“白辞哥…罗玉哥…”
“骗子…哥哥们…都是…骗子…”
“说好…要一起…看到…明天…”
突然，她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像极了曾经那个腼腆的微笑。
而后，她的身体，便在白辞眼前彻底化作了飘散的黑色灰烬。
最后的话语消散在风中，一朵赤阳花瓣，不知从哪里飞来，停留在了白辞的掌心，随即变成了碎末。
废墟之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
齐巧彻底惊呆了，她看着前一秒还在试图沟通的少女，转眼间变成一堆灰烬，看着白辞那没有丝毫动摇的侧脸，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声音颤抖，
“她刚才明明…已经动摇了……”
白辞转过头，收回了因果律，眼中是全然的冷漠。
“动摇了，所以我就该原谅她吗。”
“看看周围，看看这片废墟，看看那些连灰都不剩的人。”
“我杀了罗玉，她有资格向我复仇。”
“她毁了罪城，我同样也有理由让她死。”
“我理解你，你想拯救她，想说服她，但现实就是，有些恨，是无法消失的。”
“唯一能做的，就是彻底终结它。”
“如果你觉得这是错的，是残忍，那这份罪孽，我来背。”
说完，白辞不再看齐巧苍白而复杂的脸色，只是转身，望向远方的天空。
“走吧，统领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