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前涌动, 而薇薇安站在高台上,竭力保持镇定,她试图控制场面:“请各位冷静!我们理解大家的悲痛,请相信我们…”
但她的声音太微弱了,迅速被下方更汹涌的声浪彻底吞没。
“理解?你们这些贵族怎么可能理解,我在罪城的女儿,被那东西烧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为什么不能保护我们?”
“为什么这么没用!!!”
人群的情绪已经被点燃,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谴责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而后,人群疯狂向前拥挤,圣天军也被迫拔出长剑,组成了人墙,抵挡着不断向前涌动的人群,
呵斥声,哭喊声,怒吼声混杂在一起,场面彻底失控。
“后退!全部后退!”
此时,已经身为圣天军小队长的卡兹高声呵斥,但人群的怒吼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
“我的妹妹,也死在了罪城啊!!!”
“你们理智一点!!!”
没有人理会他。
卡兹在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白辞。
两人对视了。
他眼里的绝望,白辞太过熟悉。
那是比绝望更冰冷,比愤怒更无力的痛苦,是美梦被现实碾成粉后的真实。
这个男人是竭尽全力的爱着莉莉姆,他把莉莉姆视为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而那个人,死了。
他终究…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吗…
白辞被人群挤压着,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
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什么…
看着那些愤怒的居民,白辞只感到悲哀。
他们做错什么了吗?他们没有做错什么。
他们的悲痛是真实的, 因为秩序就是如此脆弱,承诺就是如此空洞,他们的愤怒源于无法承受的恐惧和悲伤,而愤怒需要找到出口。
他们是对的,他们的愤怒是对的。这个世界,这个被魔人威胁,践踏的世界,早已病入膏肓。
薇薇安和王城,做错什么了吗?
不,她也已竭尽全力,她没做错任何事,在这个世界里,个人的声音就是如此渺小,人族的力量就是这么微不足道。
………
不知过了多久,哀悼仪式最终在愤怒与绝望中草草收场,圣天军们艰难地驱散了人群,但那质疑与仇恨,如同瘟疫般在王城中蔓延开来。
…………
“结束了吗。”
许久后,白辞才抬起头,他依旧站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沉默地穿过了一片狼藉的广场,民众的哭喊,薇薇安无力的辩解,罪城燃烧的画面,如同诅咒一般在白辞心中挥之不去。
他只是缓缓走着,直到脚下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低头,是那些洁白无瑕的花,但此刻早就被践踏到变形。
这景象让他停顿了一瞬。
“没有人做错…”
白辞喃喃自语。
一切的混乱和牺牲,以及无法化解的悲痛,都源自于那些存在...魔族。
“月铃…”
“爱是真实的,痛苦也是真实的…”
“但即便如此,我也要…”
“不再让这大陆充满痛苦。”
白辞不再看向身后,迈开脚步,离开了广场,
他的步伐如此坚定,因为他知道该向何处去,该为什么而战。
……….
他回到住处, 房间内异常安静,月铃仍在窗前,静候着他的归来。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沉默。
那是只有共享了太多沉重过往的人之间才会存在的寂静。
这沉默填满了太多意味,共同的记忆以及注定背道而驰的理念。
“月铃。”白辞终于开口。
而月铃缓缓抬起头,“回来了。”
“嗯。”白辞应了一声,“这个世界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月铃轻声回答,目光却落在白辞紧握的拳头上,
“人们的痛苦…已经溢出来了。”
白辞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眼神复杂,“薇薇安没有错,她尽力了,那些民众,他们也没有错,他们只是太害怕,太悲伤了。”
“错的,还是那份真实的痛。”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魔人,魔王,都不应该存在。”
他的目光像是在寻求月铃的理解,又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这是我…必须走下去的路。唯一的路。”
月铃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讶或劝阻的神情,只是,眼睛里充满着温柔和哀伤。
“好。”
没有劝阻,没有解释,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
“我不会阻止你,因为那会否定你的全部,否定你一路走来所经历,所承受的一切。”
“否定…你之所以成为你的意义。”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白辞的脸颊,带着一丝好闻的香味。
听到这里,白辞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紧, “月铃…”
他呼唤着少女的名字,“我…”
“不用说了。”
月铃轻轻摇头,打断了他,嘴角漏出一个温柔与理解的笑,
“你想做的,就去做吧。”
“我会看着你,一直都会。”
是吗…
白辞缓缓松开了她的手,仿佛放下了沉重,转而抚上了少女的脸颊。
“魔王小姐…”他低声呢喃,这个称呼,是爱称,是告别,是对她身份的确认,是对她的告别。
月铃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微微偏头,让自己的脸颊更贴近他的掌心,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度。她闭上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贪婪地汲取着这最后一刻的温暖。
没有更多的言语。不需要更多的言语。
许久,白辞缓缓收回手,站起身。
“再见…”
“月铃。”
月铃依然坐在窗前,没有起身,也没有阻止。
她只是望着他,轻轻点头。
就像是在七百年前,自己离开时,白辞没有阻止一般,她还记得那天,白辞也像是自己这样平静。
历史…真是残酷的轮回。
这一次,轮到他离开,轮到我成为被留下的那一个。
她开口,说出了与七百年前那场告别时完全相同的话语:
“我不该…改变你。”
“从今以后,做你自己。”
只不过,这次要离开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白辞。
白辞的脚步顿了一瞬,最终,他没有回头。
“嗯。”
门轻轻合上。
房间内只剩下月铃一人,她依旧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
直到夕阳最终完全沉入地平线,房间陷入一片昏暗。一滴泪,才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
去吧,去完成你的道路。
即便尽头的剑,终将指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