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开学以来，我已经被表白十多次了。”
说这话的时候，巫山云满面愁容。
“平均两天就一次，不乏些死缠烂打的家伙......和舍友的关系本来不错，但每次出门都会撞上有人对我表白，久而久之，连她们也开始疏远我......”
“更过分的还有些风言风语，说我玩的很花，私下里不知道和多少男人.......哼！”
她不再往下说，而是夹起一大筷子冷面塞进嘴，用力咀嚼着，仿佛要把这些闲话尽数咬碎。
我深表同情，一个请客都只能请人吃朝鲜冷面的主儿，真不信她能坏到哪去。
“不过为什么找我呢？怕麻烦的话，随便同意一个不就得了？”
“交往这种事......同意了就应该认真吧？”巫山云眼睛瞪得溜圆，表情严肃，“只是为了怕麻烦就随便找个人在一起......这种感情不要也罢。”
“那租来的岂不是更廉价？”
“这没事啦，又不是真恋爱。”巫山云低头嗦面，“我发朋友圈时你配合一下，假装我有男朋友就行，脸都不用露，很方便的。”
“知道我有男朋友的话，那群家伙也会收敛点吧？”
听起来倒是不错......
我心中微动。
说白了，无非是帮她扯个谎而已，拍几张照就能拿钱，还有比这更轻松的差事吗？
但这只是理想情况，天知道会扯出些什么幺蛾子。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我可不想惹什么麻烦。
这么想着，我来回搅动面皮，举棋不定。
“没关系，你可以考虑好再做答复。”大概是看出我的犹豫，巫山云倒是很宽容，“咱们留个微信，什么时候决定好了，直接联系我就行。”
于是，直到第二天下午，我仍然在思考。
“嗨！嗨！老师，回魂啦！”
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晃，我一怔，视线这才聚焦——朱茉正看着我笑，她坐在侧位，整个身体趋近过来，距离极近，甚至能嗅到洗发水的香气。
“写完了？”
“早写完啦，盯你半天了都！”朱茉摆出可爱的小表情，两只脚荡悠悠的，显得十分悠闲，“老师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难道说——在大学有了新欢就要抛弃朱茉吗？”
我一手刀劈在她刘海上，力气不大，她却超级夸张地捂住头，小猫一样蜷缩起来，从指缝间露出眼睛看我。
“别说这种怪话，你老爹听见会干掉我的。”我拿起题册，简单瞥了几眼，表情更加扭曲，“而且开普勒第三定律怎么又用错了.......开先生一辈子就这么仨定律，能不能稍微尊重下人家的劳动成果？”
“我看到立方和平方就会晕嘛！/(ㄒoㄒ)/~~”朱茉摆出一副哭脸，但我很清楚这家伙压根不觉得难过，她只是觉得这样逗我很开心。
这份差事还是在校园群里找的——T大有个悬赏群，充斥各类杂七杂八的委托。从代写实验报告到替别人参加班级活动，只要多留意群内消息，总能接到些奇怪的项目，赏金一般来讲比日结还要高些。
家教这种任务最常见，尤其T大作为天津数一数二的名校，自带光环效应。一些小平台会来此大量收拢学生，再包装成经验丰富的教师推荐给家长，从中赚取差价。
我倒不在意他们抽多少，给我的课时费能足够吃饭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这种平台自然找不到什么优秀学生，能联系上的大多有点特殊。朱茉就是个例子——她严格来讲和我同岁，已经是成年人，但因为上次高考过于拉跨所以选择复读一年。
本来已经定好了去衡水，但才住下不到一星期就和老师大吵一架，最后自然是入学即退学，迅速转进回天津老家趴窝。
她老爹其实不差钱，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但对这么个宝贝闺女也是束手无策。一边给她联系新学校，一边又怕孩子在家里耽误进度，只能把我摇过来做监督。
“老师，我不求能突飞猛进，您在家看着她，别出事就行。”说完这话，她爹妈就又飞去南方跑业务了——四处奔波的夫妻、独守空房的孩子，一时间我居然比不出两边谁更可怜些。
讲完了题，朱茉开始摆弄起手表——这是没心思再听的表现。我叹口气，知道再讲也是无用，干脆宣布课间休息，正好也能再思考下巫山云那档子事。
“又来了又来了。”朱茉撅起嘴凑过来，“一脸忧伤样，到底怎么了嘛！”
“在替你担心！”我拉开距离，顺手又给她一手刀，“要是下次高考再失败怎么办？”
“那就出国呗。”她毫不在意，“我爸有路子，澳大利亚或者新加坡都能去。”
我一愣：“可是你妈说了，她们不放心让你去国外。”
“那又怎么样？”朱茉蜷起腿，缩在椅子上，像只受伤的小动物，“反正都是我一个人活，有什么区别？”
我无言，为了改善家庭生活，朱家夫妇几乎每年都有四分之三的时间不在家。偶尔回家也必然会和朱茉争执，最终不欢而散。以朱茉视角看来，她活得像个留守儿童，也难怪对这家庭毫无留恋。
但我没法开口，再说下去就要涉及到别人家事了，这不是一个外人该多嘴的。
“所以老师你什么情况，女朋友被黄毛牛了？”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征求下其他人的意见会好些？
反正朱茉和我的交际圈不熟，等她跑去墨尔本看袋鼠后，恐怕这辈子我俩都不会再见面，说说也没什么。
“咳咳，我有一个朋友.......”我偷偷瞟朱茉一眼，后者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有人想雇他当假男友，价钱很诱人，但他又怕惹麻烦，所以一直在纠结该怎么办。”
“哈？”朱茉听完后一脸震惊，“老师你脑子秀逗了吧？这种委托怎么能接呢？”
“那女孩是不是特漂亮？”
“是......”
“追求者很多、忙都忙不过来？”
“倒也没错......”
“还特别没距离感，会拉着领口给你展示欧派那种？”
“喂喂这也太过分了吧？谁会干这种事啊？”
巫山云确实没展示自己的欧派——她那雷是假的，每想到这段我就十分蛋疼。
“这种人一看就很麻烦啊老师！”朱茉敲着桌子——提到恋爱话题，她反倒更像教书先生。
“凭几张假照片、假合影，就能吓退那群追求者？怎么可能呢？”
“他们只会觉得你碍事，相办法把你一脚踢开，再继续纠缠那个女孩！”
等等，主语为什么变成我了，不是说好了是在说一个朋友吗？
“万一有谁向你发起决斗，然后在比拼时突然掏出火枪偷袭，你中弹不治身亡了该怎么办？”
所以大学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那种事只有俾斯麦时代会发生吧？！
“老师可不能死！”朱茉越说越激动，居然挽住我的手臂，“那女人无论怎么样都随便，老师......必须要好好活着！”
我一个激灵，赶紧把手臂抽回来。
回校路上，我一直在思考朱茉的话。
不得不说，虽然内容稍显夸张，但确实有一定道理。
如果那种狂热追求者真的存在，绝不会因为巫山云有男友而善罢甘休，甚至于会变本加厉。
到时候，不仅巫山云更受其扰，我也难免卷入其中。
英雄救美什么的还是太老套了，我也没有那种情结，更何况就凭我这点本事，到底谁救谁都还很难说。
正是晚饭时间，路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也只有在吃饭时才会发现，T大居然能装下这么多学生。
我揣着心事，闷头向前，完全没注意到拐角另一侧传来“嘎啦啦”的噪音。
“邦！”
脑壳处传来闷响，声音之大，让我误以为是谁开了一枪。紧接着，身体由于动量守恒，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地，紧接着，痛感顺着神经刺入脑海，让我忍不住呻吟起来。
什么情况？我被枪击了？今年我也没竞选美国总统啊？
我支起身子，砖石路和人影在面前乱晃，还没等琢磨明白，就听见谁在嚷嚷：“你怎么走的路？不长眼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