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室刷得飛快。
一條、兩條、十條、上百條——螢幕像是要被情緒撕裂般，被「不捨」「再見」「拜託別走」淹沒。
而她，就在那堆閃動文字的正中央，還是那副熟悉的樣子。
頭上的帽子晃了晃，嘴角翹起一如往常的弧度，她用那種帶點慵懶的語氣說：
「嘿嘿…謝謝你們…大家要記得我喔～A～」
熟悉的尾音，像是撒嬌，也像是落幕時強撐著笑容的掙扎。
她的語速慢了些，像怕講太快就真的會結束；
聲音輕了點，像怕一大聲情緒就會潰堤。
我沒留言，手懸在鍵盤上，卻什麼都沒打。
聊天室的字浮現又消失，我的眼睛卻一直定在她的臉上——那個虛擬形象背後，那個我早就分得出哪句是演、哪句是真的她。
「Thank you for everything… I'll miss you.」
這是最後一句。
然後——直播畫面斷了。
聊天室還在延遲中狂刷著「不要走」「謝謝你」「我們會等妳回來」，但她不會再回應了。
至少，不會再以「Gula」的身份。
我坐在電腦前，身體像被掏空了一塊。
她走了。
不是某個虛擬角色的畢業，而是一個時代的落幕。
一個在我人生某個低潮中，陪著我一起走過來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了。
正當我移動滑鼠，準備關閉頁面時，一聲清脆的提示音跳出。
璃（Ri）：我自由了。
我的心微微一震，盯著那幾個字。
不是 Gula，也不是公眾帳號，而是那個我早就偷偷加上好友、幾乎只在深夜聊天才會亮起的私帳。
下一秒，又一則訊息進來。
璃（Ri）：還醒著吧？我想找你聊聊。
我沒回，手心卻熱了起來。
滑鼠點開語音通話，鈴聲響了三下，她就接起來了。
我們都沒說話。
對面也安靜了幾秒，只有麥克風底下微弱的電流聲，像夜裡的風，輕輕掠過耳邊。
然後，她開口了。
璃（Ri）：「你也是……剛看完對吧？」
那聲音不像剛剛直播時的節奏感，也沒有刻意賣萌的語尾，
只是安安靜靜的，有點累，也有點——自由了的空洞。
我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她輕笑一下，卻帶點苦味。
璃（Ri）：「聊天室刷好快啊……我根本一句都沒辦法好好讀。」
「但我知道啦。他們很用心，我感受到的。」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語氣輕了點。
璃（Ri）：「不過……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沒有看著我說完那句話？」
我沒立刻回答。
但她好像也不等我回，就繼續說了：
璃（Ri）：「我最後說 'I'll miss you' 的時候，其實是對你說的。」
我胸口像被什麼輕輕捶了一下。
她笑了一聲，小聲補了一句：
璃（Ri）：「雖然你不一定聽得出來啦，我那時聲音抖超嚴重，根本快哭了……」
我轉頭看向窗外，夜色靜得像誰也不會打擾這場對話。
我問她：「現在感覺怎麼樣？」
璃（Ri）：「像……剛從一場夢裡醒來一樣。但那個夢好像做了幾年，醒過來後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不過我突然想到……或許我該回到現實裡，看看這個世界還剩下什麼。」
她停了一下，語氣輕了幾分。
璃（Ri）：「我想去蓬島。那個…你在的地方。」
我沒說話，只是輕輕靠近麥克風，想讓她聽見我的呼吸聲。
她也沒等我反應，語速更輕柔了些。
璃（Ri）：「不過我不想當 Gula，也不想是誰誰誰……我想，這一次，只當我自己。」
「你願意，見我一面嗎？當成普通人也好。」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最平靜的語氣回答她：
我：「如果是妳的話，什麼時候都可以。」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後傳來一聲小小的笑。
璃（Ri）：「笨蛋。」
那是璃——不是 Gula，不是那個海洋裡的小偶像，只是璃。
她第一次用真實的自己，走進了我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