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人还怪仁慈的嘞,还让咱挑死法。
白苏末贼兮兮地转了转眼睛,旋即怯声说道:
“蒙陛下不耻下问,臣妾就斗胆一说。
“妾身不久前背井离乡,远赴长安,为的是献身于陛下,永结汉匈两国万世之盟好。”
假大空句式起手,他边说边揣摩女帝的神色,见她并未表现出不耐烦的表情,唯有一双妩媚但冷漠的眸子毫无感情地望着自己,于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奈何妾身才貌平平,福分也浅薄,不得陛下宠爱。
“今日祸起萧墙,妾身虽然对那贼女子的玷污反抗不力,却也未失清白之身,罪不至死。
“是故妾甘愿按律受罚,之后乞求陛下将妾完璧之身送归草原,老死后让故乡的雄鹰琢去心脏,去太阳神的身边享福。”
他的这番话可以说是相当不要脸了。
翻译过来就是:
我就选个告老还乡的死法,陛下您翻大汉律例,查查玷污未遂的受害者该怎么判,抽几鞭子消消气,完了就把我送回草原上吧。
挨完宫场霸凌还要苦修三从四德的日子我是真受不了!
女帝托着线条绝美的下颌,静静听白苏末叽里咕噜说完一大堆,向来冷峻的面容此时也没绷住,流露出些许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蛮族小男人真就不长脑子的吗?
有胆子和皇帝这么说话,看来草原上的生活环境还是太好了,连这种货色都能顶着一部世子的头衔平安长大。
她纤白手掌在扶手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一下:
“完璧之身?回故乡老死?看来苏少使还没能弄清楚自己眼下的境况。”
她慵懒起身,执鞭不疾不徐朝白苏末走来,衣袂飘飘:
“听苏少使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对孤的冷落意见很大啊。所以才要和宫中意欲谋反的女御长勾搭在一起吗。”
谁?谁对陛下有意见?我吗?
不是,她这么理解自己刚刚用尽毕生所学才挤出来的那番话吗?
白苏末汗流浃背了,我真的只是在委婉地求饶而已,给我一个键盘倒还好说,现在面对着面,妾身哪敢阴阳怪气啊!
女帝在白苏末身前站定,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顿时迎面飘来。
她用鞭柄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看垃圾般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失望,话锋却是一转:
“但那些其实都不重要。
“苏少使也算生在帝王之家,但却只有这点水平而已么?
“算孤看走了眼,把一个蠢蛋当成了聪明人。温酒释兵权之类的传言果然也是假的。”
女帝把鞭子随手抛在一旁,转身拂袖而去,“孤会安排他们把断头饭做些草原上的风味,明日午时寻一个闹事行刑。休屠部世子的刑场,孤会给你安排地风风光光。”
白苏末眼巴巴看着女帝倩丽的背影越走越远,内心濒临崩溃。
他知道陛下离自己越远,自己离那个凌迟青春版的死法就越来越近。
等到陛下一只小脚踏出监牢,自己这辈子就真算玩完了。
死脑子快转啊!想想该怎么保住自己的狗命!
这时刚刚老狱卒的键政言论,瞬间闪现在白苏末的脑子里。
他忽然觉得,那番看似招笑的话语里暗藏着救命稻草。
陛下皇权未稳,急需心腹之人,此人必须赤胆忠心,胸怀良策……
再加上刚刚女帝陛下那个奇怪的眼神,以及不明所以的话语,白苏末越想越觉得,眼下自己的处境,并非只是针对受害者惨无人道的恐吓与虐待那么简单。
老登那番话莫非是在点我不成?
白苏末灵机一动。
忠诚又有能力,这说的不就是我嘛!
忠诚这方面自然不用多说,自己一介蛮夷,在后宫处处受挤兑,只等女帝一声令下,自己就在脖子上栓绳任凭陛下驱驰了,绝对赤胆忠心。
至于能力这方面……
某虽不才,靠着前世沐浴在社会主义红旗下正到发邪的三观,以及超脱时代的格局,在部落里还是早早打出了好名声的:
五岁就懂得播恩于民,随父王走访基层时,把身边唯一一只烤鹿腿赐给了一户贫苦老牧民的女儿,世子让腿的佳话就此传遍草原。
七岁初通权谋,一次家族晚宴上和自家老登齐唱红白脸,谈笑间坑走了拥兵自重宗亲将军的兵权,其酒尚温。此事绝非虚言。
十四岁眉眼初开,草原各部有主君派人来给自家公主说亲,均被父王以“男子汉大丈夫当心怀天下岂可贪恋儿女情长”为理由,逐一回绝。
身负如此大才,惹得陛下不惜做局也要拉拢自己,这么想就不奇怪了,不奇怪了。
想到这里,白苏末急忙放声大喊:
“陛下且留步!妾身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了,愿为陛下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
见到女帝倩丽的背影停顿在距牢门仅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女帝并未回头,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似乎在等白苏末继续说下去。
忠心已经表了,虽然只是口头上的,那么接下来就该展示自己的能力。
白苏末开始按照已知的信息,拼凑眼前那个女尊架空大汉朝女帝的历史原形。毕竟看人才能下菜碟,不然自己多才多艺的,一个个挨着展示,陛下也没耐心看下去。
陛下名叫黎澈,幼时有个叫做“小猪”的别名,人生比自己传奇的多,四岁封胶东王,七岁册立为太女,十六岁登基……
想到这里,白苏末顿时打了个哆嗦。
这不就是性转汉武帝嘛!
历史上那位雄才大略的武皇帝,在泱泱华夏千年的封建帝史上也堪称纵横之主,他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东平朝鲜,西拓丝路,使汉朝达到空前强盛。
但穷兵黩武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为了自己千古一帝的命号,他盘剥天下、抽血万民,在此期间开始萌芽的世家大族,也为后来东汉的灭亡埋下隐患。
不过其实这些都和自己没啥关系。
最让白苏末害怕的是,这位好大喜功的主是个完完全全的政治机器,冷酷无情,女人见他搭一生,男人见他搭九族。
晚年酿成的巫蛊之祸,更是展现了他虎毒食子的狠辣:
支持太子的被砍了,反对太子的被砍了,骑墙的被砍了。
甚至连太子都被砍了。
虽然黎澈只是他的架空性转版,但根据此前和历史上一模一样的人生轨迹,不难推断,女帝陛下的性格不会照历史上差太多。
在这种皇帝的手下做事,什么时候被杀只是时间问题啊!
白苏末快要崩溃了,此时黎澈大概是等太久觉得不耐烦,冷冽傲慢的嗓音传来:
“苏少使可当真是胆大呢,死到临头了,还在和孤玩欲擒故纵。”
白苏末头皮发麻,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虚无缥缈的未来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活过这件事情,于是他大声说道:
“难道陛下不想建立千古一帝的伟业吗?”
黎澈慢慢回头,冰冷瑰丽的眸子里居然闪过一丝讶异。
白苏末见她这副兴致被提起的模样,觉得有戏,继续用尽毕生所学说道:
“秦王挥戈东进,一扫六合;
“高帝荡灭乱世,威加海内;
“陛下的皇奶和母皇,大汉朝的文景二帝,休养生息,开创了我华夏历史上第一个太平盛世。
“难道陛下就不想建立比她们还要辉煌的功业,让自己千古一帝的伟名载入青史,千秋万代流传不绝吗?”
黎澈眸光闪烁,嫣红娇嫩的唇角勾起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
“继续说下去。另外注意你的措辞,区区一介蛮夷,也敢攀附华夏之名。”
白苏末点头如捣蒜,滔滔不绝接着说道:
“方今陛下刚刚登基一年,立足未稳,朝廷内有外戚当道,权臣专行,外有藩王割据,蛮夷窥伺……呃……陛下您是知道的,妾身在贵朝久沐清化,其实妾呀,早就是个大汉人了。”
黎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赞赏他强大的心理素质,这厮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溜须奉承一下啊。
“在如此情况下,妾有一策,可安邦定国。”
“苏少使久居深宫,胸中亦有良策么?”黎澈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那当然,”白苏末眉眼间展露出睥睨群雌的豪气,“那便是罢黜百家,独尊嬬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