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女陷入沉默，她将头低下，没有再注意檀衣提来的鱼。
之前浮鱼的出现就令她感到不妙，帷幕国离这里的距离之远，一路步行至此可以说是相当漫长的道路，而故土的常见鱼类在这块偏远地区的河流现身，意味着它有某种迁移需求。
单纯这样，还算正常，但黑色怪鱼的出现则让事情变得严肃起来。
“客人，”无国织女放下手上的刺绣，那刺绣上恰好是帷幕国曾经流行过的鱼类图案，一尾蓝汪汪的鱼在浪涛中动着鱼尾，“进来坐坐，顺便听我讲讲我们一家的来历吧，你与檀衣呆在一起挺久了，会好奇这件事吗？”
范狸踏进门来，老实的点头，“好奇，但是檀衣没怎么主动提起过，所以我也没追问。”
‘还挺懂事’，檀衣母亲看着范狸，给他指出边上的凳子，请他入座，随后慢腾腾地讲述起过往。
帷幕国经受天灾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本地渔民曾经对捕捞所获的鱼群夹杂有未知鱼类一事进行过讨论，第一批捕捞获得黑色怪鱼的渔民纷纷将鱼带到集会中，不知情的人往往出于猎奇心理，都会问到该鱼的情况，久而久之，集会上出现未知鱼类的事情就这么散播开来，大家对于黑色怪鱼的来历都有所猜测，甚至成为家喻户晓的事。
事情热闹一阵后，黑色怪鱼的出现也就被视作常态，只是在集会上，由于其凶恶的外表没什么人选择购买，大多数人依旧偏好浮鱼，可是在这之后，浮鱼的价格出现上涨，并且达到匪夷所思的高度，惊动到帷幕国士大夫，他们派人下来询问价高之故，走访各家渔民，最终意识到，黑色怪鱼的数量增加正是导致浮鱼价格上涨的元凶，那段时间，集会上的浮鱼几乎有价无市。
“之前尚在帷幕国生活时，大多数人都认为浮鱼已经绝迹，没想到在这里还有残余，那黑色怪鱼也是极其可怖，竟然一路追到这里来。”曾帷幕国巫想到这，不自觉的联想到当时买浮鱼的价格，又想到消失的帷幕国，摇头，长叹，喝水。
檀衣看着曾帷幕国巫喝下一大杯水后，连忙发问，“单纯的鱼价上涨并不能摧毁帷幕国吧？”，她灵性的声音里有着不解存在。
“是不能，而实际上，帷幕国的消亡并不是帷幕国国民们能直接见识到的，魂狐作为帷幕国巫，早在天灾降临之前就已经做出预警，并一力推行下去，可当时多方人士都对这个消息有着极其不满的看法，他们没想到的是，帷幕国国民们与魂狐的生活故事过于漫长，彼此之间存在有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所以”，曾帷幕国巫双手捧杯，脸上有着略微温暖的笑容，“当魂狐们出于道德抉择，大量的从帷幕国卸下巫职远走他乡后，帷幕国国民出于对魂狐的信任，也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曾帷幕国巫又低下头看着光滑的杯底，脸上神色变得稍微黯淡，“又或许，捕鱼为业的渔民们本就无力在帷幕国为续，是他们最先离开故乡另谋出路的，而巫的离开也只是大多数帷幕国国民们离乡选择的最后一捆柴火吧。”，她缓缓讲着剩下的故事，“不管怎样，魂狐的离职让大多数帷幕国国民纷纷离开故土，背井离乡的情况上演在帷幕国各地，这一情况持续到巫预言灾难来临的那一刻。”
肃穆，这是曾帷幕国巫讲最后一段故事时的神情，“最后离场的帷幕国巫就是我们一家，当时，帷幕国的留存者已经远远少于之前持反对意见的人，我记得帷幕国君主也在最后离开的人群里，他私底下和巫交际好，所以纠结的时间久些但还是听从巫的预警。当我们走到能够远远望见帷幕国景致的山腰上时，帷幕国区域弥漫出浑浊的雾气，就连之前盛产浮鱼的耀眼蓝色湖泊都被彻底包裹住，最后离开故土的人可能都见到这情况了，我相信所有魂狐看到那一幕都能够明白，帷幕国已经彻底消失，那是种不言自明的认知。”
范狸看着屋子里的黑色怪鱼，檀衣提它进来后就在地上放着，“黑色怪鱼不能吃？”
“不能，实际上黑色怪鱼刚出现时毫无异味与鱼腥味，当时有人图新鲜购买后带回家烹煮，结果遇到高温水就会发出恶臭，直让人倒胃口。”
村庄的另一边，远离街道的三两小屋区，一场交谈正在进行着。
“咦？哪里来的女娃娃哦，老头子没见过你嘞。”衣着质朴的老者正饶有趣味，认真看着屋内陌生衣着的人。
“您好，我是，额，”香囊女子的话语卡在嘴里，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和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交谈，老者居住的房屋与村庄里的其他房屋相比并没什么显著区别，倒是白色石灰水刷过的土墙出现剥落迹象，露出里面些许纯黄色的内壁。
“你是税务官对吗？”
“您知道我来这的目的？”香囊女子感到惊讶，这片地区消息的阻塞肉眼可见，然而这位老人却能够意识到她来这的缘故。
“不知道，看衣服样式猜的，当初从駨月城出来到这，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老者在矮板凳上摇着大树叶。
“耒城想将这里正式纳入管辖区，有个年轻人告诉我找年长者会好些。”香囊女子感到几分放松，“没想到会碰见从駨月城出来的人。”
“耒城为什么会要这么一块地？是因为这里还不够荒凉吗？”
“这......”税务官张着嘴，却没能从嘴里说出话来，又默默的闭上。
“有其他什么事吗？”
“耒城想......”
“税务官，你还是先在这个村子四周转转再谈这件事吧。”老人停下扇风的大叶，一改先前的惬意转而端正坐姿。
“万一耒城觉得这里地贫无甚大用那可就不好了。”
税务官说不出话，她正对着老人慢慢退出房屋，随手关好了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