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云澜宗第65届招生。
此时云澜宗山门前,晨雾未散,鎏金匾额在朝霞中熠熠生辉。三十六级汉白玉台阶上,铜鹤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混着远处传来的晨钟,将整座山门渲染得庄重又神秘。
“让一让!让一让!”山道上突然传来喧闹声,几个灰衣杂役抬着巨大的测灵石匆匆而过,石面上还残留着昨夜调试的灵光。台阶下早已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求道者,粗布短打的农家少年紧攥着干粮袋,锦袍玉带的世家子弟把玩着腰间玉佩,还有鬓角沾雪的老者带着孙儿,眼神中都透着对仙途的渴望。
"肃静!"首座云澜峰的大长老玄霄真人拂尘轻挥,雄浑灵力化作音浪掠过广场,惊起栖在古松上的仙鹤。他鹤发童颜,道袍上暗绣的八卦图随动作流转微光,"凡年满十二、骨龄未满二十者,持测灵石入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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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裹挟着铜鹤香炉的青烟漫进窗棂,苏夕冉在喧闹声中猛地惊醒,太阳穴突突跳动。胃部传来的绞痛让她蜷起身子,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那日晨光初露,程玉兰就拽着她的手腕冲进坊市。"小冉说话要算数!"三师姐发间的茉莉簪子随着蹦跳的步伐轻颤,蝶纹纱裙扫过摆满灵植的摊位,"说好要陪我找新食材灵感的!"从散发着腐臭的幽冥蝶蛹,到会发出婴儿啼哭的食人花,程玉兰每发现新奇东西都双眼放光,全然不顾苏夕冉越来越僵硬的笑容。
暮色四合时,两人抱着大包小包回到玉溪峰。厨房灶火亮起的刹那,苏夕冉就预感到不妙。只见程玉兰将荧荧果、幻月草、还有那会啼哭的食人花一股脑丢进锅里,灵火在锅底疯狂翻涌,铁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这次绝对是惊天之作!"三师姐兴奋地拍着手,全然没注意到整个厨房都弥漫着诡异的紫色雾气。
当那盘泛着紫光、还在滋滋冒泡的糕点端上来时,苏夕冉只觉得头皮发麻。蒸腾的热气中,糕点表面不断鼓起又炸开的气泡,像极了某种诡异生物的眼睛。在程玉兰亮晶晶的期待眼神下,她颤抖着咬下一口——瞬间,幻月草的辛辣混着食人花的苦涩在口腔炸开,灼烧般的刺痛从舌尖蔓延到心口,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怎么样怎么样?"程玉兰凑得极近,发间茉莉香混着糕点的怪味让苏夕冉几欲作呕。她强忍着胃部的抽搐,挤出笑容:"或许...减少些幻月草的用量,再用温火慢炖?"话刚说完,就看见三师姐眼睛亮得惊人:"小冉果然最懂我!下次一定按你说的做!"
此刻回忆起那可怕的味道,苏夕冉脸色发白,双手下意识按住绞痛的胃部。
我发誓,下次说什么也不去!
“师尊!”门外突然传来江瑜急切的呼唤,少女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焦急,“三师叔叫你快点,今天可是宗门招生的日子,作为玉溪峰的九长老需要出席!”
苏夕冉扶着床头勉强起身,对着铜镜整理衣袍时,瞥见自己苍白如纸的脸色。她深吸一口气,从乾坤袋中摸出一粒辟秽丹服下,这才强撑着推开房门。只见江瑜一袭淡青色劲装,腰间悬着苏夕冉送她的银丝软鞭,发间随意束着根翠色丝带,此刻正踮着脚朝屋内张望,见她出来,连忙上前扶住:“师尊脸色这般差,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碍,就是昨夜...”苏夕冉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程玉兰欢快的呼喊。只见三师姐身着流光溢彩的蝶纹纱裙,发间茉莉簪子随着奔跑轻轻晃动,眨眼间便到了跟前:“小冉怎么这么慢!我给你留了观礼席最好的位置,等招生结束,我们再去试试新菜!这次绝对不会放幻月草了!”
江瑜闻言,瞬间回想上一世老妖婆被三师叔的“新作”折腾得面色惨白的模样,当时的江瑜还以为师尊是修炼出了差,连忙叫二师叔过来诊断,不过现在想想,心情大好,没想到原来高高在上的老妖婆,也会被三师叔折腾得狼狈不堪。江瑜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快意,余光瞥见苏夕冉被程玉兰拽得踉跄的背影。月白道袍扫过石阶,玉铃叮咚声混着三师姐欢快的笑声,却像根刺扎进她的心口。曾经她为那抹虚弱揪心奔走,如今才知,这竟是老妖婆罪有应得的报应!
程玉兰不由分说地拽着苏夕冉往观礼台走,蝶纹纱裙扫过汉白玉台阶,扬起细碎的香风。她从袖中掏出个描金食盒,得意地晃了晃:"特意改良了'花满天'!这次用了晨露浸泡的月心花,保证又香又甜!"
苏夕冉还未来得及推辞,一块泛着柔光的糕点已经递到唇边。程玉兰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茉莉簪子随着动作轻颤:"张嘴——" 她手腕轻转,糕点擦过苏夕冉苍白的唇瓣,不容抗拒地送入齿间。
甜腻的香气在舌尖炸开,混着月心花特有的清凉。苏夕冉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这次倒是没有灼烧感,只是糕点里不知加了什么,咬下去竟有黏腻的拉丝感,像是嚼着一团凝固的蜜糖。她强忍着吞咽的不适,挤出笑容:"比昨天..."话音被程玉兰欢快的笑声打断。
"我就说小冉是我的福星!"程玉兰拍手欢呼,转身冲江瑜招手,"小江也来尝尝?这可是你师尊的功劳!"
江瑜垂眸后退半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银丝软鞭。她看着苏夕冉强撑着咽下糕点,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心底翻涌的快意几乎要化作冷笑。曾经那个对她冷漠无情的师尊,此刻却像个被强迫的孩童般无助,这种反差让她胸腔发烫。
"别!这改良版还有瑕疵。"苏夕冉艰难挤出声音,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生怕自己徒儿被迫害,连忙发生堵止"寒心莲寒性过重,若能...加片暖阳叶调和..."话未说完,程玉兰已双眼放光地跳起来:"小冉果然是天才!等招生结束,我们立刻再试!
"啊!"苏夕冉的惊呼被程玉兰欢快的笑声碾碎在风里。她望着三师姐雀跃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抠着座椅边缘,胃里翻涌的酸甜味混着懊恼几乎要冲破喉咙。明明今早还在心里发过誓,可面对程玉兰亮晶晶的期待眼神,自己竟然又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那些关于月心花、暖阳叶的建议更是荒谬至极。她压根不认得什么灵植特性,可话出口时,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操控身体,那些陌生的名词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此刻回想,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难道是原主的残魂在作祟?还是说,这具身体对程玉兰的黑暗料理,已经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式的应激反应?
江瑜冷眼旁观着师尊骤然苍白的脸色,袖中紧握的软鞭在掌心勒出红痕。曾经她为苏夕冉的一颦一笑牵动心神,如今看着对方被料理折磨得狼狈不堪,心底却泛起扭曲的快意。当苏夕冉扶着栏杆干呕时,少女故意移开视线,望向测灵台上升腾的金色光柱——那光芒越耀眼,就越衬得这位九长老的狼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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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再次骤响,八道流光自云澜宗各峰破空而来。赵无极的墨色剑光劈开雾霭,剑锋所指处,测灵台上的三十六根光柱齐齐暴涨;叶诗韵广袖轻扬,玉铃清音化作无形屏障,将喧闹的人声隔绝在外;秦明霄周身缠绕的紫雷尚未落地,便在半空炸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惊得求道者们下意识后退半步。
程玉兰却是踩着朵粉白相间的桃花云悠悠而至,发间茉莉簪子在霞光中流转微光。她冲台下的苏夕冉眨眨眼,裙摆上的蝶纹仿佛活过来般翩跹起舞,"小师妹看好了!"话音未落,指尖凝出的灵力化作万千金芒,精准没入测灵阵的阵眼。
整座测灵台轰然震颤,悬浮的测灵石迸发刺目光华。当光芒散尽,台中央缓缓升起一座青铜古门,门扉上镌刻的麒麟浮雕栩栩如生,口鼻间吞吐着乳白色的灵雾。"此乃青鸾秘境,"程玉兰的声音传遍全场,袖中甩出十二枚玉简,"持玉简者入阵,三日后能带回秘境灵物者,可入云澜宗!"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攥着测灵石的求道者们争先恐后地涌向古门。钱步踱摇着鎏金折扇落在她身旁,乾坤袋里的灵石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小师妹脸色比我的玉牌还白,可要紧?
苏夕冉强撑着扯出一抹笑,胃部的绞痛几乎要让她蜷起身子。程玉兰投喂的黑暗料理余威仍在,此刻又被嘈杂人声搅得心烦意乱。她按着发颤的指尖,喉间溢出的声音比晨雾还虚:"我...我没事。"余光瞥见程玉兰在半空朝她招手,发间茉莉簪子晃得人眼晕,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她连忙别开脸,生怕下一秒就要失礼当场。
钱步踱狐疑地盯着苏夕冉发白的唇色,还欲再说,忽听古门内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通天镜中,一名身穿蓝的少年浑身浴血,胸口斜插着根漆黑骨刺踉跄跌出传送阵。他瞳孔里倒映着远处模糊的魔影,身形摇摇欲坠,手中玉简早已泛起裂纹。
“怎么回事?!”按道理来说,此时秘境的前几关偏于简单,正好做为新人适应期,不应该这么快就有人淘汰吧?
突然姜贞羽的御兽笛发出尖锐清鸣,镜中灵兽虚影刚要扑出,却被赵无极的墨剑斩出的气浪震碎。玄霄真人拂尘横扫,雄浑灵力化作屏障将众人护住:“大家注意,是魔气!秘境竟被魔气侵染!”
程玉兰指尖桃花纷飞,抢在少年倒地前将他托住。骨刺在灵力包裹下寸寸崩解,少年咳出一口黑血,气息微弱:“里面...灵植都变了...”他胸前伤口处泛着诡异的紫纹,却未继续蔓延。
叶诗韵抛出玉瓶,风刃卷着疗伤丹送入少年口中:“魔气侵染尚浅,只是外伤严重。”她望着镜中逐渐消散的黑雾,蹙眉道,“看来只是局部污染,暂时还不致命。”
“快看!"姜贞羽的御兽笛再次发出清鸣,镜中一道银光闪过,有人踩着残破的玉简破空而出。那少年衣衫褴褛,怀中却死死护着株半黑半红的灵芝,"我...我拿到灵物了!"他话音未落便瘫倒在地,身上玉筒也随之破裂,将其传送出去,而他掌心的血滴在灵芝上,竟腾起一缕缕诡异青烟。
叶诗韵立即抛出药囊,风刃卷着疗伤丹飞向少年。她望向面色凝重的师兄师姐们,玉指拂过腰间药瓶:"魔气虽不致命,却会侵蚀人心智。三日后若还有人未出..."她的声音被一阵凄厉兽吼打断,通天镜中,原本温顺的青鸾突然化作巨鸟,羽翼扫过之处,山石皆染成墨色。
钱步踱摇着折扇凑近,鎏金扇骨映出少年苍白的脸:“那蓝衣服小子运气倒好,换作旁人,被魔气入体可不止重伤这么简单。”他余光瞥见苏夕冉发白的脸色,调侃道,“小师妹该不会是被吓着了?”
“……”苏夕冉指尖猛地攥紧腰间玉铃,铃舌撞击声混着骤然加快的心跳。她狠狠剜向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八师兄,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钱步踱!管好你的乾坤袋,别哪天把灵石都赔给赌坊!”
话音未落,她转身便走,广袖扫过观礼台边缘,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
钱步踱望着那道仓皇离去的月白色身影,折扇抵唇笑得肆意,鎏金扇骨在阳光下晃出细碎金光。待苏夕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回廊转角,他忽然收了笑,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扇柄上的貔貅浮雕。
"小九最近倒真是变了许多。"他喃喃自语,想起往日苏夕冉总是清冷自持,哪会像今日这般恼羞成怒。记忆里那个连情绪都藏得滴水不漏的小师妹,如今会为一句调侃涨红脸,会在闻到"黑暗料理"时面露惧色,倒比从前鲜活了不知多少倍。
山风卷起他鬓角碎发,钱步踱望着漫天云霞轻笑出声。或许正如藏经阁古籍所言"女大十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