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虞桐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床板咯吱咯吱作响。
他站在那打鸡蛋的样子，
被自己用脚欺负之后满脸惊愕的样子，
挨了拖鞋可怜巴巴的样子，
讲起物理时眉飞色舞的样子，
以及最后那幅……哪怕是发脾气也在用敬语的样子。
明明就在刚刚还像姐姐一样揉过他的脑袋，明明他就在一门之隔的客厅里睡着，明明自己身下的就是他夜夜休憩的床榻……
自己却不知道明天起来该怎么面对他了。
知道他的癖好，所以也得意起来，以为能轻松拿捏他。
也许有这种口味的人，对越界的事情反倒会特别敏感吧。而因为在自己家里，又多了一分底气。
倒是不用担心他上大学之后会因为这种性子被坏女人玩弄了。不过在他看来……我恐怕也是个坏女人了吧？
抓住他的小爱好，不遗余力地利用，只想着填满自己的占有欲，这种做法确实是有够讨厌的。
而且……我究竟有什么立场去担心他呢？
一句轻飘飘的“姐姐”吗？
还是尚存仅仅五天的同学关系？
如果没有交往的话，不会有任何牢靠的立场。
但若再一次认真地表白了，不说自己这“一点点的喜欢”会否导向后悔，和筱柚的关系也不知道如何处置。
更重要的是，他会接受我吗？
……
沙发好窄。
陈霖光想翻身，但考虑了一下沙发的宽度，最终只是拧了一下身子。
门里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睡得很香吧？
不过，当我说出“她”的时候，究竟是在指谁呢？林筱柚？还是虞桐？
娇蛮的小女王，还是坏心眼的大姐姐？
说起来，刚才自己是有些冲动了，竟然怒气冲天地把借宿的客人训斥了一通。
自己怎么讲都是很享受她的“欺负”的。
那只相当有型的手，修长清秀，揉着自己脑袋的感觉简直要上天了。但使点劲拍下来也会很痛，薅住头发时更是没办法抗拒的存在。
刚从少女素足上拔下来的拖鞋，哪怕是鞋底都热烘烘的，拍在哪里都是心理阴影，却又好像被宣示主权的烙印。
温柔，霸道，依恋，畏惧。
既然要享受这种很罕见的……暧昧，那么多付出一点也是值得的。
如果回到刚才、听到她说「投你所好不假，但让我不爽也是会真揍的，请你分清楚」的时候，应该会好好臣服在她的拖鞋底下吧？
既然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游戏，那么突然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把泡泡戳破，实在是不美。
更不美的是，自己刚刚就是这样做的。
可惜啊，被我呛了一次，恐怕她再也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傻事了。
这样想着，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就和衣起身。
站在窗边，雨一直下，远处不时有隆隆的雷声。
突然身后吱呀一声，卧室门被打开了。循声望去，一个高大的倩影站在那里，轻轻从外面拉上了门。
地板上响起轻微的摩擦声，她没有赤足，仍是踏着拖鞋走了过来。行到近处，似乎发现了自己，脚步顿了顿。
不过也就是顿了顿，很快就又走到窗边，与自己并排站着。
“打雷了呢。”
少女的侧颜，在窗外、雨中白色路灯的映照下，分外清澈。
“姐姐……也没休息啊？”
“这么快就改口了……”一声淡淡的轻笑传来，“确实，是个很乖的弟弟。”
“可以理解为夸奖吗？”
“如果小陈能这样想，那当然最好。”
虞桐的手试探性地拍了拍身边人的脑袋，见对方没反应，这才重新抚了上去，
“不过，可以不叫我「姐姐」的。
我在过分得意的状态下说出的大话，当成空气就好。”
“没办法当成空气。”
感受到头顶的手停滞了一下，陈霖光才觉出可能是对方会错意了。于是补充道，
“能有机会给桐姐做小弟，这种好事不能当成空气放掉。”
“噗……”
虞桐噗嗤笑出声来，
“可是，你的桐姐姐好像是个渣女呢？做了小弟的话，会被欺负得很惨吧？
全是义务，一点权利都没有，被各种条件约束住……”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虞桐缩了缩肩膀。
“怕雷吗？”
“作为姐姐说这种话，容易被小弟看扁吧？”
“没关系的，筱柚姐也是。比桐姐你怕得还厉害，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
腋下穿插进一条手臂。
“这样？”
“还要……还要……”
空气沉闷，睡眠模式的老旧空调嗡嗡作响。陈霖光吞了吞口水，
“还要再丢人一点。”
“那么，”
手臂抽了出来。虞桐朝向陈霖光这边转过身，
“我不会给小陈偏心的机会。”
“！！！”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一个温热的躯体，从正面紧紧包裹住了。
脖子被一双柔软的玉臂搂着，少女的发丝在自己耳边飘飞，痒痒的。
甜蜜的气息，全部灌进鼻腔。
“姐姐很怕雷，所以需要弟弟稍微保护一下。
某人胆敢多嘴，就用拖鞋教训到真的哭出来为止。”
热乎乎的威胁吹进耳朵，陈霖光只觉得一阵热流直冲脑门，一片眩晕之下，伸手环抱起已经压制住自己的少女。
“对不起……”
意乱情迷当中，陈霖光开始不自觉地吐露心里话。
“道歉做什么？”
“我……我很扫兴吧？突然一脸认真地讲着那种话……”
“你相信姐姐吗？”
“啊？这跟……”
“如果你很扫兴，姐姐才懒得大半夜不睡觉，出来抱你一下。”
少女揉揉怀中人的头，
“既然做了弟弟，就要学会尽情依赖姐姐。
你的脆弱，你的尊严，你的骄傲，你的不甘，通通剥开……
姐姐我，要吞得一·干·二·净。”
轰隆！
……
“打算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没有开灯，就借着窗外摇曳的光亮，陈霖光和虞桐并排坐在沙发上。
听到少女的发问，陈霖光摸了摸下巴，
“给主任保证了，梯大、皮大或者翰林院大。”
“嗯……”
虞桐随意地揉着陈霖光的脑袋，“两个在京师，一个在晴州……都是我考不上的。”
“别这么说……”
“这种事情不需要安慰。”少女笑笑，光线昏暗也看不出表情，“要是心理脆弱到这个程度，哪还能当得了姐姐。”
“那……桐姐想考哪里？”
“本来没什么想法，其实一直想读一个偏向文科一点的专业的。”
“但是毕竟选了理。”
“所以没什么想法。”
抬手在陈霖光脑袋上拍了两下，又缓缓落下，亲昵地搂住他的肩膀，
“不过小陈有了目标，我也得好好思考一下了。”
“和我没有关系吧？”
“丝毫没有做弟弟的觉悟，就是这点让人特别想动手修理一番。”
两指往少年耳垂上一夹，狠狠一拧。
“啊疼疼疼疼疼疼……”陈霖光拼命压着声。
“姑且饶你一次，哼。”
手重新搭了回去。
“有一点点喜欢是真的，所以即使那种什么都不干就能收个小备胎的大梦被小陈严词戳破，想霸占你的愿望也不会消失。”
“怎么听上去完全不像是被戳破的意思……”
“因为已经完全是姐姐了。”
“霸道。”陈霖光撇撇嘴。
“你随时可以拨开我的胳膊，去找你睡眠质量绝好的筱柚姐的。”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陈霖光无奈，伸手抓住虞桐的手指，一根根把玩起来，“有恃无恐，小心我哪天再跟你翻脸。”
“第一次遇见那种情况经验不足，没有把你揍到看见我的拖鞋就尿裤子的地步还真是抱歉了。再碰到类似情形的话会好好补偿你的。”
“有必要这么暴力吗？”
“毕竟某人就好这一口呢。”
“……”
少许沉默。
“那么，桐姐，思考有结果吗？”
“可能会想学计算语言学吧。这个方向做得不错的院校在东边还有几所，京师和晴州都有选择。
基本上来说，你逃不掉了。”
“那我就唆使筱柚姐也去那边。”
少女莞尔，
“会一起欺负你的。”
天仍没有亮，但挂钟已经走到六点，重重响了一下。
“呃哇——”
林筱柚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揉了揉还没睁囫囵的眼睛。
听到声音，虞桐赶紧把胳膊收回去，陈霖光则病急乱投医一般从茶几上拽来一本书。
“桐姐你看啊，这个刚体转动他是……”
“你们在干什么？”
林筱柚打开灯走了过来，坐在陈霖光另一边，好奇地盯着身旁摊开的书，
“为什么要对着胰岛素的调节讲刚体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