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站在大门前仰眼望去,这座只剩水泥本色的,腐朽不堪的大楼对她张开隐晦阴森的巨口,灰暗的墙身早已脱落了墙皮,显得斑驳陆离。
回头望了一眼被铁链拉起的警戒线,藤原美咲现在没有办法给自己的心情命名。不安?恐惧?沉重?期待?...她自己也捉摸不透,但她隐隐地感觉到一种忧虑,更明确的说,一种对于某种恐怖的忧虑。
“十二层...”
小雨淅淅沥沥,美咲收起伞,在自己的挎包里又检查了一遍,确保自己能随时拿到防狼喷雾和便携警报器。
她拿起手电往地上扫去,地面上是肉眼可见的厚尘,以及...明显的有人活动过的脚印,不过那脚印并没有一点湿润的痕迹。
看来最近没有人来过。美咲暗自松了口气,手电灯顺着脚印往楼梯间打去,脚步也随即跟上,尘埃在昏黄的手电光中飞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的焦糊味,混合着霉变和某种说不清的甜腥气。
越往上走,烧毁的痕迹越严重。看来火灾源头来自楼上。会不会就是十二楼?她大胆猜测道。
十一楼的楼梯已经完全坍塌,不过又被人为架上了铁梯子,她小心翼翼地试了试,发现结构足够结实后便爬了上去。
“终于到了...”
美咲轻轻摸了一下发黑的墙壁,手指便沾上淡淡的污点。
“有人吗?”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回答她的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扭头看去,走廊处的玻璃碎了一地,雾蒙蒙的云朵在天外缓行。她注意到,右侧不远处有扇被烧毁的门靠在外廊,美咲深吸一口气,向那里走去,地板在她脚下发出咔嚓声。
靠着墙行走,她心中默默数着门牌号:
“一...二...三...四......八——1208?”
手电光照进室内,是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房间,乍一看没有任何被烧毁的家具残骸,像个未装修的毛坯,但正是这房间的诡异之处,只能说明有人清扫过。
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颤抖的光痕,最终定格在客厅中央那张孤零零的茶几上。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重重咽了一口口水,那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压抑的墙壁将她包围。随着距离缩短,一股复杂的味道钻入鼻腔——新鲜奶油的甜香与腐败食物酸臭的混合体。
弯腰一看,袋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蛋糕包装盒。
藤原美咲的瞳孔骤然收缩。
最上层的蛋糕盒还保持着鲜艳的色彩,粉色的蝴蝶结丝带整齐地系着,但当美咲用颤抖的手指拨开表层,下面的盒子逐渐变得陈旧。第三个盒子的包装已经泛黄,第五个盒子的奶油从缝隙中渗出黑绿色的霉斑...
“这都是她在烘焙社做的蛋糕?”
她皱着眉头起身,满脸不解:
“她带这里来干什么...还不吃...”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墓碑前摆放水果,点心等等的,只为死人准备的供品。
手电光突然闪烁起来。美咲猛地瞥过头去,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在室内更深处的房间里。
“椅子?...”
她拿起手电往那里探过去,却被身边另一间房间吸引,墙上的一大片褐色的污渍——那形状像极了一摊铺开的血迹。
“这应该只是...烧焦的痕迹吧?”
她对自己说,声音却在发抖。
美咲不愿再看一眼,专心往深处的房间走去,光照之下,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椅子靠在密闭的,笼罩在黑黢黢的房间内。
盯着那把椅子时,突然,好像有一股冷气拂面而来,真像有什么人躺靠在上面,而且正与她对视...
她心底一悸,走上前去,却在椅子上意外发现了一张老旧的报纸,醒目的标题刺着她的神经:
“xx町纵火案竟引出一场团伙凶杀案!”
她顺着读下去,手电在手中颤抖:
“接下来是关于前日发生的公寓纵火案件的后续记录,在被确认为纵火源的十二层的遗体,被确认是飞騨翔子小姐,经由法医鉴定,其致命伤为喉咙间的刀伤,而非火焰。
另外,被认为是从顶楼跌落至死的,被确认是飞騨小姐的同学,松坂砂糖小姐。松坂小姐的叔母被认为与事件有关,该人员已被警方控制,待由后续取证。此外,本次纵火案致使xx人死亡。”
下方附上了三人的证件照,“飞騨翔子”看起来是与她一样的高中生,而那位纵火的叔母则是一个头顶绷带的,头发凌乱的怪人。
其中尤为惊人的,是那位“松坂砂糖小姐”,她头上的发饰——粉格子发带,与神户盐每天都带着的一模一样!带着已死之人的遗物,而那神户盐...
等等,如果这样推断的话,神户盐所谓的重要之人,她“供奉”蛋糕的对象,不就是“松坂砂糖”吗?一位...粉头发的少女,不是男人,更不是那个兜帽男人。
而且,当年神户盐和她一样,也只是个孩子,那她的失踪岂不是...
她没法再看下去,因为,一个尤为惊人的念头在她脑内缓缓浮现。
松坂砂糖捡走了失踪的神户盐,并擅自囚禁了她,但是不久就被同学飞騨翔子发现。在冲突中,她失手杀了飞騨翔子。
为了掩盖杀人证据,她联系上自己的叔母,让她烧掉第十二层,并带着神户盐准备逃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能成功...反而从在火中失足跌落身亡。
那么,那么小的神户盐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砂糖的叔母是怎么做到让这栋楼迟迟不拆的呢?
标题的“团伙杀人”又该怎么解释?
既然松坂砂糖曾居住在这里,为什么报纸上没有指认她是杀人凶手?
她接着看下去,心中抖得越来越凶。
“据悉,松坂砂糖的叔母x某在被捕后,立刻声称自己掌握着‘更庞大的犯罪网络’的证据,并表示公寓内仍藏有未发现的受害者遗体。她将协助调查,不断向警方提供零碎的线索。
警方很快查出了曾参与焚毁遗体(暂未确认身份)的y某(男),一位就职于xx学校的老师,但他并未吐露有关遗体的相关人员,自此,这场杀人案被正式认定为团伙作案。另外,由于不少人不幸葬身火场,12层居民能给出的人证不足,警方无法确认其是否就是1208室的主人,是否参与过对飞騨小姐的迫害。
现今,x某的律师以‘嫌疑人精神状况不稳定,存在精神疾病’为由,申请延期审理,案件无法结案。据此,警方已将xx区xx町列为关键物证现场,暂时不考虑拆除,罪犯仍旧逍遥法外,请市民朋友们绕道而行。”
...
雨幕如帘,将校园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藤原键太站在教学楼屋檐下,望着逐渐滂沱的大雨发愁。他这才想起,自己前几天自己借给神户盐的伞还未取回。
“真是糟糕...”
他喃喃自语,雨水在地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凉意顺着小腿爬上来。
就在这时,一抹熟悉的蓝色在雨雾中浮现。
神户盐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缓步穿过操场。雨滴在伞面上敲打出细密的节奏。
令键太惊讶的是,她左手中还拿着另一把伞——正是他前几天借出的那把。
“键太同学。”
盐的声音穿过雨声传来:
“我忘记还伞了,抱歉。”
键太的心跳突然加速。他小跑着冲进雨中,水花溅起打湿了他的鞋子。盐将伞递给他,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到一阵细微的电流。这不正是小说里才会有的桥段吗?难道说,今天就是那个契机...他的脸兴奋地像一个孩子,眼神里闪着光:
“谢、谢谢!”
神户盐噗嗤一笑。
藤原键太的脸瞬间红了,他的心弦紧张到了极点,以至于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他慌忙撑开伞。
“那个...你今天不去社团,要回家了吗?”
盐微微点头,蓝眼睛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深邃:
"嗯,哥哥今天有事,我自己回去。"
“那...那我可以送你吗?...我是说...雨这么大...”
令他惊喜的是,盐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啊。”
两人并肩走在雨中,键太刻意放慢脚步,想让这段路走得久一些。他偷偷瞥向身旁的少女,看得直目眩,片刻都没有放过。雨水模糊了她的轮廓,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随时会消散的幻影。
雨越下越大,两人的影子在积水中扭曲、交融,又随着脚步分开。键太没有注意到,盐的伞微微倾斜,雨水打湿了她半边肩膀,更没有注意到,她右手的无名指上,同时带着两枚一粉一蓝的,闪闪发光的婚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