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在短短数秒之内，回顾了莉芮儿十余年的狐生，有很多碎片化的记忆存在于脑海之中。这些记忆大多数都是莉芮儿在林中风餐露宿，只有最后一部分才是对他现在最有帮助的。
身体的不适感退去，周启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见莉芮儿的脸色好转，薇尔妮娅轻轻地拍拍莉芮儿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这句话不单单是对莉芮儿说的，同时还带上了说服自己的意味。
莉芮儿的狐耳随着情绪轻轻抖动。那双圆润的琥珀色眼眸在光线下流转着金色的微光，却有些空洞暗哑。
“没事了……”薇尔妮娅还在安慰莉芮儿，可声音中也带上一丝消沉，她需要时间接受莉芮儿失明的事实。之后怎么和莉芮儿相处，自己又能为她做些什么，本就不受族人待见的莉芮儿之后会不会在族内举步维艰，要不要脱离部族带着莉芮儿离开？
失明的意外让薇尔妮娅有些措手不及，习惯提前制定计划，安排陷阱的薇尔妮娅对这类事件的处理能力还是有所不足。
尤娜敏锐地察觉到了薇尔妮娅的不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薇娅从小时候开始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会重复一句话。身为她的姐姐，尤娜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尤娜拉起薇尔妮娅，将她带至外屋，给她一点接受的时间，让她别陷入自我内耗之中。
回到屋内，尤娜看向莉芮儿的目光中多了一份狂热：“莉芮儿，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势必要记录这第一手资料。
尤娜是第一次接触神眷者，这位新的神眷者还是她的外甥女，说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
可刚才莉芮儿的状态不太稳定，她也不方便提出问题。现在看来莉芮儿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好像早就接受了自己失明的事，情绪稳定。身为【魔药师】的尤娜，有着科研人员一贯的求知欲，莉芮儿这种独特的神眷者她又怎么会放过呢？
听完尤娜的话，周启沉下心来，内视自身，双眼逐渐泛起一股清凉感。又是那支灰色的羽毛，它摇摇晃晃慢慢悠悠地飘落而下。
“【谐律之羽】。”
在见到它的一瞬间，周启下意识地喊出了它的名字。
“【■■■■】。”尤娜试图复述一遍，可强烈的刺痛提醒这并不是她能接触的知识。
灰白色雾气周启在眼中轮转，琥珀色的眼眸渐渐转为金色，犹如黑板粉笔画的世界再次在周启眼中铺展开来。
【真实视界】。
随着莉芮儿的记忆一同进入周启大脑的还有莉芮儿的知识，【真实视界】是一种特殊的视野，表现出来的形式就是周启之前所见的黑白画面，是只有少数人才能拥有的能力。
“尤娜阿姨，我现在能看见你了，但是只有一些描绘轮廓的线条。”
虽然在莉芮儿的记忆中尤娜阿姨是自己养母薇尔妮娅的姐姐，但她不仅比薇尔妮娅矮一个头，看上去也更像邻家的小妹妹。小圆脸，戴着一幅大眼镜，两条麻花辫垂落至胸前，还有那标志性的精灵族长耳朵。
尤娜也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神眷相关的记载并不多，何况神眷的形式都是因人而异的，除了本人，谁也不知道神眷的具体用法和功能。
“莉芮儿，除了线条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吗？”
周启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眼睛上，背后的衔尾蛇纹章闪烁，六种颜色的光点出现在周启的视线中。
空气中散布着红黄绿，黑白灰的光点，其中绿色最多，灰色最少。
转头再看向尤娜，尤娜体内则有着大量的绿色光点，其中又以尤娜的左手背处的光点最为密集。
周启将新的发现如实告知，尤娜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刻印着她的纹章。【丰壤】的纹章是荆棘编织的圆环托起一个圣杯，有清冽的泉水自上而下倾注到杯中。
尤娜对周启的所见很有兴趣：“你能看得见炁（qì）？”
“炁？那又是什么？”周启虽有些疑惑，不过他也能猜个大概，灵气，魂力，元流，各种称呼周启都见过不少，周启在心底默默感谢自己多年的看书生活。
尤娜解释道：“炁是我们从业者力量的来源，你可以理解成愿力，是人们的认同和信仰的汇聚。”
周启把注意力放到空气中的炁上，其中灰色的炁好像受到了吸引，亲昵地往周启的方向聚拢，汇入周启的体内。
“尤娜阿姨，好像有炁在朝我汇聚。”
“这很正常，你身上有着【谐律】的神眷，对应的炁跟你会有极高的亲和度，不过对应的，你也就默认成为了【谐律】系的0阶学徒，不能再接触其它职阶了……”一到这种学术问题，尤娜就有些收不住势头，她本想继续跟周启诉说神眷者的不同，却发现了炁的流速有点不太对劲，流速好快！
尤娜虽然不是【谐律】系的职阶，但【魔药师】也给了她一定感知炁流动的能力，她发现了【谐律】系炁的异常。不仅仅是房间内，整个部族的【谐律】系炁好像都被她的外甥女吸引了。
这样下去莉芮儿会有危险，必须马上停下。尤娜反应过来，试图把莉芮儿从炁的吸收中拉出来，而我们的当事人早就因为炁的灌注失去意识了。
“莉芮儿，别再吸收炁了！”
“好想回到过去啊……”
“莉芮儿，快停下，把注意力从炁上移开！”
“我想再见爷爷一面。”
“莉芮儿！别在炁的愿望里迷失！”
“梦兽为什么要出现在世界上？”
……
每一份炁都是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愿望，一旦从业者的内心不够坚定，就会被炁所影响，沦为没有主见的行尸走肉，愿望的奴隶。
尤娜没想到有神眷的周启对炁的吸收能力有这么强，他现在还没正式踏上从业者的道路，连1阶的职阶都还没有拿到，可他现在的吸收速率比自己这个3阶从业者还快上不少，0阶的学徒怎么能承受如此多的愿力冲击？
周启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迷离，就像是大学时和室友一起出去网吧包宿的第二天，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我是谁，我在哪？
意识渐渐散失，身体有些轻飘飘起来，头部轻微的抽痛，接着是颈椎，脊柱，全身的关节都在悄悄松动，头顶那盏灯正不可思议地跌向双脚。
空气粘稠得犹如实质，天花板以令人晕眩的速度逼近，裂开一道道缝隙，仿佛要将周启吞噬。
时间被拉长成透明的凝胶，血液在皮肤下翻涌出诡异的波浪，眼球在眼眶内晃动，本就不清晰的视线也由此变得更加光怪陆离。
在撞击向天花板的最后一秒，周启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世界在向他靠近，而是他在向上坠落。如释重负地闭上眼，投入天花板的怀抱。
周启像一个气球静静漂浮在虚空中，手指划过，带起微弱的气流就。
好在，此时周启的意识是清醒的，他于心底唤出那个名字：“欧西里恩。”
似曾相识的老者出现在周启面前，脚踏虚空，如履平地：“你不该这么快回来的，你还没找到其他羽毛。”
“出了些意外。”之前欧西里恩给周启的记忆里也包括了二人的交易，其余五神夺走了【谐律】神欧西里恩的力量，将祂封印在祂的神国——也就是这个灰色的空间，而周启和祂约定会帮助祂从其余五神手中找回封印祂力量的【谐律之羽】。
“欧西里恩，帮个忙，你肯定能清楚我体内炁附带的愿力对吧？秩序与平衡之神。”
“这可不在我和你的交易中，我已经给你了直呼我名字的权力，没必要再帮助你。”欧西里恩有些不满。
“如果我在炁中迷失了，那就没人帮你找回力量，逃离这里了。”
“小子，你敢威胁我。”目光看向远方，本想拒绝的欧西里恩不情愿地答应了周启，“不过我可以帮你这一次。”
各种愿望从周启体内被抽离，只剩下纯粹的炁汇入身后的衔尾蛇纹章中。
纹章越来越亮，衔尾蛇也更加活灵活现。一个职阶在周启心中回响——【谐律·观测者】，从这一刻开始，周启正式踏上了从业者的道路，成为了一名谐律系的1阶从业者。
“之后别直接观测炁，那不是现在的你能承受的。”欧西里恩叮嘱周启，“在你找到下一个【谐律之羽】前别回来了。”
欧西里恩抬抬手，周启只觉眼前一黑，又回到了莉芮儿的视角。
周启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有五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同时将视线投向了这片灰色空间，欧西里恩默默地对虚空竖起中指：“五个小偷，藏头露尾的。”
视线的主人们没有说话，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欧西里恩挥一挥衣袖，消失在虚空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