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卷与瓶中花

作者:泛泛言说 更新时间:2025/5/17 17:37:46 字数:3091

杏树上,一根顶端的枝条被折下,在那一刻起,枝条就和树断了联系。

“先生?为什么把那个杏树给砍了啊。”手捧嫩枝的学生看向德高望重的先生,先生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说道:“那杏树再长长就把院墙给拱塌了,种着它一年到头拿不了几个杏子可是不少费事,这棵树长了58了,也够长了。”

“可,师傅。”学生只有8岁,很多东西还是不解:“你亲手种的这棵树你就没感情吗?”

“有啊。”师傅摸着书院的墙壁:“可是我对那棵树再怎么有感情又能怎么样呢?墙塌了这一屋子的人可就都要挨冻了,我种那棵杏树是受了那诗词的感染,也想看看那杏花烂漫。”

“可是后来我就知道啦,那就是一棵树,最多最多,也就留个念想什么了。”师傅转身提起了院子里的斧头,走向了那棵见证他赶考,中秀才,想成举人又屡屡不成的人生,见证他从郁郁不得志到安贫乐道,见证了这书院里那些捧着圣人经书的学生走向生死未卜的未来。

“它已经病了,我也,不想再费那个事了。”

学生们看着他们老师拖着身子,一斧一斧砍掉了那棵送走了无数学生的杏树。

“师傅,”那学生手捧杏枝走上前:“我留着这个总行了吧?”

“行啊?”师傅为了读书人的礼节没敢用长袖擦汗:“树都死了,一根枝过不了两天也是要死的。”

“师傅,我想看她活。”学生憨厚的开口道:“我听家里人说,好多植物留着一根枝条下来插进去还能活的。”

“哈哈哈!”师傅看着手捧枝条的学生:“想什么呢?那是要生命力很顽强的植物才行,再有啊,这枝条是你折下来的,它太脆了,太嫩了。你把它插到土里啊,它是活不了的。”

学生失落的看着老师,他很爱那根嫩枝,那是整棵杏树上生长的最美的一根杏枝,它上面那含苞欲放的花朵令先生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你要是实在怜惜它啊,我就给你指条明路,”先生指着室内:“你把它插到屋里的瓶子里面去,打理的好了,兴许还能多活两天,要是运气好,还能开花呢,也好给学堂增光添彩。”

“先生!”学生立马来了兴致:“把它放哪好看啊。”

“就放,我那本用来讲学的论语旁边吧。”

它会开花的,这个信念根植了每一个书童的内心,古朴的书房里终于有了一抹明媚的颜色,那鲜嫩的杏枝是童年的书童们美好的寄托,他们的先生并不苛刻,可是四书五经的内容,八股韵律死板让这些孩子在青春懵懂的时代套上了社会的枷锁。

他们无论有着多么美好的愿望,都要走出这沉重的厂房。

书童们将所有美好寄托在了那杏枝上,杏枝得到了他们最好的照顾,终于在那一天,一个走神的书童发出了一声惊呼,打断课堂的行为破天荒的没有引来先生的责罚,因为他们全都回过头目睹着那杏枝的盛开。

瓷瓶当中,杏枝向外伸出,那粉嫩的苞芽终于解放了自己的美丽,每一片柔嫩的花瓣都在向众人展示着她的生命与美丽,先生哪怕看过那满树杏花一年又一年,可是这瓶中的美丽可是第一次,他仔细数了数,4朵,不多不少。

大家被那盛发的杏花吸引了,那天的课题都为之改变,在傍晚,先生本应该温书,却在灯光下看着杏花出了声,最后放下了《论语》,进入了自己的梦乡。

那是他们的梦乡,却也是它们的开始。

“你很开心啊。”

杏枝第一次听到那圣卷的声音,并不是苍老而严肃,反而是温和而又悲凉。

“你?”杏枝回应那本圣卷:“开心吗?也算不上吧,只是,很喜欢他们,很想向他们证明什么。”

“证明?”圣卷疑惑的询问杏枝。

“他们爱我啊,”杏枝回应:“我不想辜负他们的期待,所以为他们盛开的,可是——”

忧伤在杏枝的语中流露。

“可是什么?”圣卷不解,在她看来,杏枝拿到了她最想要的得到的,最无法得到的。

“我不想,永远这样。”杏枝忧愁的说道。

对于杏枝而言,她从未体验过生命为何物,她只是为了生存下去汲取养分,可是她也明白了自己是什么。

观赏品。

她是瓶中花,她是观赏品,她的生命啊,脆弱不堪。花开花落,也只是他人的玩物罢了。

“如果不愿意将自己的美丽留给他人亵玩的话,你又为什么要盛开?”圣卷通晓杏枝的内心。

杏枝默然了,她看向了庭院原本属于那棵杏树的位置。

她美丽,娇弱,稚嫩,于是成为了那被人爱慕的玩物,有人为她的美丽所倾倒,可是人们对她的爱更多的是贪婪与独占,她不希望被任何一个人据为己有,哪怕那个人爱着自己。

而她为什么要盛开呢?

答案就是那已死的杏树。

她是杏树上被折下的嫩枝,每逢每年此时,杏树上所有的花苞都会盛放,柔嫩的花瓣在阳光下伸展,向这个世界展示她的美,她的生命。

哪怕她被折下,那美好也被她烙印在脑海里,她无法忘记在阳光下盛放的样子,那是生命的绽放,她渴望着自己的生命得以新生萌动,自己沐浴着光明而开放,那是生命的延续,那是新生的美好。

可是现实却是杏枝身下的瓷瓶。

她仅仅是一根脆弱的枝条罢了,那所谓的生命姿态,那所谓的盛放不过是幻想罢了。

那些人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人的爱慕包围着她,她也不过开放了四朵杏花而已,有什么用呢?

脆弱的她不可能像一棵树一样花团锦簇,她只能守住自己仅有的那份美丽,然后等待着花朵的凋谢,她希望将自己的生命展现,可是脆弱她如果失去了那些照顾,就只会死在外面,死在那些杂草的扼杀之中。

美丽啊,本就是脆弱的。

她渴望像胡杨一样蓬勃生长,可是胡杨注定不是她这样的玩物,她拼尽全力展现出来的生命也永远是在他人的浇灌下的“玩具”罢了。

哪怕,那是他人对她的爱又如何呢?

杏花看着杏树那依然死去的树桩,上面已有真菌的生长,昆虫的寄生,那生命依然死去,她的美丽又能延续几时呢?她不过是立群的一员,注定终身活在瓶中,那杏树依然死去,留给她的未来只有在瓶中迎来自己的枯萎,而在那之前,她或许还有机会享受为数不多的开放。

“我想要,自己的生命。”

“你太弱了,”圣卷毫不留情的回答:“那只会让你死亡。”

杏枝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那死亡的树桩,良久她终于开口:

“我要是和你一样就好了。”

圣卷的回应只有沉默。

‘她,应该在嘲笑我这样的无能之人吧,明明一无所有,却痴心妄想。’

她的忧虑是多余的,事实上,圣卷那古朴的外表下是更加脆弱的内心。

在杏枝看来,圣卷是令人羡慕的,她只要是摆在那里就会迎来他人的尊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敢于亵渎她的神圣,那静置的圣卷总有一种神圣而古朴的美。

那些人对她拜读,对她称赞,对她敬慕,在脆弱的杏枝看来,圣卷无疑是美好的。

可,圣卷不这么认为。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圣卷看着出神的杏枝:‘至少,有人真心爱你,你有自私的权力。你用自由换取了爱,这还不够吗?’

圣卷,可是她凭什么就是圣卷呢?那些书生对她拜读,可是在乎的真的就是她吗?那些权贵为她加冕,可是赞美的真的就是她吗?人们爱慕她的原因永远是因为她是好用的工具,她可以为人们带来很多,那些拜读她的人无一不是想要从她的身上攫取什么的人。

她不过是脚下的砖石罢了,帮助上位者去抽走后来者的梯子。

她之所以成为圣卷,也不过是因为她的内容,可,她的内容与她何干?

她的纸经过多道工序,她的封皮是老练的皮匠制成,她的文字是巧手的印刷匠印上,而这些根本不会有人在乎。

人们在乎的永远是这本书是谁写的,读了它能够拥有什么?至于一本书本身?能算得上是什么呢?

不会有人真正在乎她的,她不过是人们需要的工具,圣人权威的载体罢了,失去了那他人的光辉,她什么也不是。

‘你,至少有属于你自己的美。’

圣卷明白,她的本质不过是皮革和纸张,怎么会有人为之倾心呢?所有人对她的敬重,永远是因为她是有用的工具、脚下的阶梯罢了。

晨露挂在了杏枝娇嫩的花瓣上,苏醒的先生出神的凝望着她并感慨那美好的易逝,恍惚间,他后悔的砍掉那棵杏树,可,也只有恍惚而已。

她被挪到了另一个角落,学生们不再允许占用上课时间欣赏她的美,哪怕仍有为她倾心的人,可是,真正知晓上进的人已将她抛之脑后,专心攻读那有效的圣卷。

而圣卷,又会在什么时候被弃如敝履呢?

“如果成为人,就能做出更多的选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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