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字什么?”殷怀看着面前的梁梅,他们几个纷纷别开始化妆成了走私犯的,带上了他们从皇宫里带出来的珠宝,按照梁梅自己的话说就是:“我们是趁乱抢的,不想上交,兄弟明日未时三刻(14:45)你把我放出去,我给你两个珠子。”
“什么?你问我怎么还有个女的?我抢回家当老婆不行吗?”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兄弟那么多?还带着枪?我们之后想要占山为王杀人越货,怎么了?不行吗?我告诉你,我这些兄弟都是兵营里出来的豪杰,个顶个的能打!”
“什么?你要一串珠子?想都别想!”
梁梅一副兵痞的样子取得了守卫的信任,在守卫长看来这就是王朝完蛋了之后带着手下兄弟下岗再就业的家伙,本质上和他们算得上是一路人。
所以也没必要故意刁难,含泪收下了价值2000两的一串珊瑚以后就非常仗义的把他们一伙人放出去了。
“公主,您没必要管我字什么,叫我梁梅就好了。”
对着镜子,梁梅用一柄铅梳子把三公主桓卿琬的头发染黑,无论怎样,桓卿琬那杏花一样的头发都实在是过于惹眼了。
“出门在外,你叫我殷怀这个假名字就行。”殷怀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令人恋爱的盛世美颜,该说不愧是代代娇生惯养保养的好吗?17岁的少女肤若羊脂滑如玉。
“得罪了。”梁梅把混着煤灰和黄泥的东西糊到了桓卿琬的脸上,让她洁白的皮肤开始变成铜色,就像是长期日晒一样。
“梁梅。”桓卿琬拉住了他的手:“告诉我,你字什么吧,就当是,我对你的一份感谢好了。”
“没有。”梁梅摇摇头:“我们这些人是没有字可言的。”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公主,我们约定好了两日后出城,这两天京城的局势会很乱,您就待着这楼里,哪也别去。”
桓卿琬照了照镜子,又看了看梁梅,她只有148cm的身高,是个玲珑小巧的女孩,而梁梅不同,身高183cm,模样也称得上俊美,脸上分明的棱角和线条给人一种这个人不好接近的感觉。
可是却对她分外温柔。
“天不早了。”梁梅听到了外面的打更声:“您受惊了,我去给您弄热水,您先睡下好了。”
“不用了。”桓卿琬抓住了起身的梁梅:“你,先别走,陪着我。”
“是。”
桓卿琬抬头看了看一本正经的梁梅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不用那么敬重我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流亡在外的人,就连大昭王朝都可能亡了,你愿意救我出来就已经很好了,又何必那么对自己的身份那么在意呢?”
“万万不敢!”梁梅立刻回身下跪拱手:“我只是您的一介书童,我们这些人就是为了您而生的,怎会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桓卿琬看着梁梅干脆打了个直球:“其实,你喜欢我,对吧?”
梁梅诧异的抬头,然后立刻转身说道:“我先给您提浴桶了,在等一段时间,水就凉了,公主赎罪,先洗了澡在说什么也不迟。”
桓卿琬看着梁梅走出去的背影沉默了。
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一部分人格,在过去,她看到的是名为桓卿琬的公主在深宫大院中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生活。
她感觉这家伙的身体素质比林黛玉好不了多少,自打幼时一年有6个月是在房里度过的,只有7、8、9,或者12、1这些气温变化不是很大的时候才能出来,大病小病就没有断过。
父皇不至于给一个本就体弱多病的人院子里种芭蕉那种伤感到家的植物,而是杏树、桃树、梅,还有花椒树与剑兰。
桓卿琬从小就是在别人的关照下长大的,那些仆从、侍卫、太医、太监围绕着她,而桓卿琬从小就知书达理,身边的人也格外喜欢这个美艳温和的三公主。
而梁梅则是桓卿琬的贴身书童,她7岁的时候,梁梅作为礼物被送给了桓卿琬,那时候桓卿琬还记得,梁梅是一个木讷自卑的家伙。
梁梅知道,自己生来就是为了这个人存在的,可是桓卿琬却从来没有架子,她完全是那种明知道身体很弱还非常贪玩的那种人。
她喜欢虫子,梁梅就给她捉,她喜欢花草,梁梅就把她的躺椅搬到庭院里,夜里陪她看星星,捉萤火虫,然后等到她睡了以后就在她的身边给她赶虫子,桓卿琬通音律,善阮琴,梁梅不通音律却学的有模有样。
在桓卿琬的记忆里,梁梅是那个一直保护她,一直陪着她的人,是她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可是殷怀不这么认为。
‘他拿桓卿琬当做了自己这辈子的唯一,可是,还桓卿琬的人生还有很长。’殷怀看着门口的方向,梁梅单手提着一米二装满水的浴桶进来了,桓卿琬伸出头看,水位平平稳稳丝毫不动。
“好功夫。”桓卿琬不禁夸赞。
“基本功而已”梁梅将东西搭在架子上:“夏天的时候您就喜欢我给你露两手,那时候我当着您的面一掌拍没一洗脸盆的水。”
“我在门外候着,您洗就是了,这楼里已经找不到丫鬟了。”
“我还不至于那样呢。”桓卿琬笑了笑,看着梁梅走出了门,然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真是可怜,’殷怀看着梁梅的方向:‘你的人生或许已经很不错了吧?如果有朝一日公主和那个大员结了婚,你就可以混到一官半职,后半生基本无忧。’
‘可现在,大厦倾塌了,你这个武林高手本来也能过得不错的,可你偏偏要带着我走。’
‘带着走就带着走嘛!为了心中的爱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可是,可是你啊,却连碰一碰爱人的勇气都没有。’
殷怀缓缓走到了窗前,她倒是记得梁梅怎么说的:“公主,您还是不要开窗户了好,您身子弱,容易受风。”
‘我还是通通风好了。’殷怀伸出手打开了窗门,然后她就知道为什么梁梅不让她开窗了。
屠城!
京城是这个国家最富裕的地方,在起义军这里,劫掠京城其实是一种具有特殊意义的行动,这宣誓他们将剥削自己的旧势力踩在脚下,宣布他们的胜利。
自古以来,攻破京城不劫掠的人,少之又少,更多的是一腔血勇之下烧杀抢掠。
透过窗户,桓卿琬看到的是皇宫在烈火中燃烧,那些庞大的建筑被砸塌下,起义军在京城中淫掠,那些人骑着高头大马将百姓当做玩具一样追赶,马蹄踩烂了老头的脑袋,孩子被利刀剖开肚子钉在墙上,那些妇女被拖拽出了屋子,如果不好看直接虐杀,好看的就会被当街扒光衣服……
这窗户是隔音的!
可是现在,狂笑声、哀嚎声、哭泣声、咒骂声充斥着她的耳朵,士兵干脆用狂奔的小孩练枪,为了追上一只巷子里跑着的猪,军官会把拦路的人直接一刀砍死,有的宅院定住了大门,结果就是一屋子的人一个不留全被砍死,鲜血淹没了庭院的花池,一直流到街巷。
士兵醉酒一般的狂喜,三三两两的人围观一个百姓的死亡,一个杯子就有可能成为两个人拔刀的原因,战胜者理应拥有败者的一切,他们不是起义军,他们只是成功的造反。
“哕——!”
“公主!”梁梅带着两个弟兄冲了进来一把关上了窗户,然后把她搀扶起来。
“没事吧!”梁梅看着趴在地上的桓卿琬,好不容易才把她拉起来。
“这里已经和当地的长官提前说好了的,您放心,不会有人进来,外面都是您的人,不会有事的。”梁梅拍着桓卿琬的背。
“那些人——”桓卿琬想起了自己看过的史书,那些历史上胜者的屠城,回纥、湘军、项羽……
“都会死吗?”
梁梅顿住了,但是看到桓卿琬的脸之后还是如实开口:“百不存一,至于那些建筑,之后反正也要重建的,恢复回来,大概要两三代人的样子吧,如果不移民的话。”
桓卿琬终于缓了过来坐在了一张椅子上:“还是让我先缓缓吧。”
那些人自觉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梁梅和桓卿琬。
“梁梅?”桓卿琬喝了口茶。
“有何吩咐!”
“坐吧。”桓卿琬递给他一张椅子:“你们也都辛苦了,留两个人守夜,大家都睡了好了。”
“是。”
“还有,”她抬着头看着梁梅:“你有想过,我们以后应该怎么办吗?真的去杀人越货不成?”
“不会的!”梁梅开口道:“自有孤忠存的,我们可以找到他们。”
“然后寄人篱下?”桓卿琬的发言格外露骨:“成为他的的棋子?”
“我们也可以带上兄弟们赶马走镖什么的。”梁梅接着说。
“那又为什么非要带上我呢?”桓卿琬一只手撑着头看着梁梅。
梁梅这才注意到,泪水已经从桓卿琬的脸上滑落,改变的肤色不能改变她精致的五官,脸上尽显的忧愁让此时烛光下的桓卿琬有了别样的美。
“我等绝非不忠之人!”
“放下,臣子的礼节吧!”桓卿琬拔高了声线:“我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清楚的。”
“大厦已然倾塌,我不过是一个前朝余孽而已,你们很难再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了,我也给不了你们什么!你们能够保护我也只是,只是……”
梁梅对上了桓卿琬的视线。
“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啊。”桓卿琬坐了下去:“过去的我锦衣玉食,可我的锦衣玉食是建立在有的人食不果腹的基础上的。现在,我就算被杀了,也不冤吧。”
她想起了玛丽王后的故事:‘有的人说玛丽是政治牺牲品,吃不饱饭的人:“啊对对对!您就该吃蛋糕,我们就该饿着。”,真要说无辜的话,吴起的妻子又怎算呢?’
‘我来到这里,并没有享受那些东西……’
殷怀看着梁梅低下的头颅:“或许本就如此吧?我知道,梁梅,你对我有感情,对吧?”
“万万——”
“少来。”桓卿琬直接开口打断:“你要是再撒谎,可就是罪了,我现在要你亲口承认,你是不是对我有感觉?”
“有。”梁梅的声音格外的小。
“嗯。”桓卿琬点了点头:“我现在是什么人呢?一个该死的前朝余孽,可是我这样的人却被你们保护着,别的兄弟们怎样想的我不知道,可能他们是因为你才跟着我的,那到了后来他们愿意留下的还有多少呢?”
“我们也许可以变卖了那些皇家珠宝,哪怕过普通的日子也可以很好的活下去,可是——”桓卿琬伸出手抬起了梁梅的下巴:“我们呢?”
“我们之后又是什么人呢?一个无能的公主和一个武林高手的书童吗?然后,你还要就这么卑微的侍奉我一辈子吗?”
梁梅震惊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三公主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三公主虽然知书达理生性仁慈,可是,现在的公主别说没有架子了,隐隐约约,他感受到公主身上的,是一种自卑,一种,愧疚。
“我什么也不能给你带来了,我又为什么要接受你的帮助呢?你甚至,连牵我的手都不敢。”桓卿琬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窗户:“你看,死的人有多少?人命如同草芥一样啊,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可能呢已经惨死了吧?有的贵族为了不受辱应该已经自尽了吧?父皇,又去了哪里呢?那我,有为什么活着呢?”
“我,又为什么——”
“公主!”桓卿琬看着梁梅鼓起了勇气,他伸出了手拉住了她,直接将她揽进怀里。
“我爱你。”
桓卿琬轻轻的推开了他说道:“这,不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