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公主，是长公主没错，可是她并没有过过什么绫罗绸缎珍馐佳肴的生活，记忆里过去的她只是一个病弱的少女，待遇只能说是不好不坏。
一个凋敝的王朝已经无力供养皇室庞大的开支了，更何况皇帝本人那个时候是提倡节俭的。
所以进入这家茶堂的时候，桓清琬本能的震惊了，这里哪里是茶堂啊！
喝茶听评书，这些是要有的，外面的瓜子几文钱，这里面一贯钱。
杂耍，戏曲在，这里也是有的，桓清琬讶异的看着那个凌空搭建的戏台子。
奇花异草是少不了的，虽然桓清琬不明白为什么这里面要有犀牛！直到她看见两个君子赌博，输了的那个人直接把那头犀牛买了下来锯下来牛角。
“老爷您放心，现在的中原找不到这么好的犀牛了，这种双角犀牛都是黑昆仑州那里的舶来品。”
甚至还有光明正大的赌博、浴场和妓子。
她目不暇接的看着这里价值不菲的壁画和装饰，看着出入这里的达官显贵。
可是在她莅临的那一刻，全场都安静了。
她换上了国务卿准备的孔雀翎霞衣，身边就是带着枪的护卫，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踏入店中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为她瞩目。
掌柜的早就带着店郎在楼梯上等着。
“公主大人，请！三楼雅间。”
桓清琬被簇拥着走入了那茶室内，可是坐在春秋风格的茶堂，她只觉得浑身不适应，首先，她不习惯跪坐，第二，为什么会有一张棋盘？第三，其实她不是那么喜欢香薰。
很明显，她不会享受这些东西！
“公主请。”那旁边的人一指，人造的小河上流过木牌，上面标着茶品菜品。
桓清琬心说，你看我像是懂茶的人吗？她连黑茶白茶绿茶都分不清。
“好多余啊。”桓清琬看着这种花哨的“菜单”：“有用吗？”
“公主大人在皇宫里面住着，吃什么自然不用您操心，这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旁边的人立刻说道：“我们这就按照皇室的标准给你准备去。”
“你们知道皇室的标准？”桓清琬愣了一下，她吃的其实不是很好，更何况还颠沛流离了一阵子。
“当然了，皇室的一碗豆腐脑就要鲫鱼脑12斤用来做豆腐，珍品花椒5两，牛骨半斤，这做汤呢还是要......”
桓清琬呆愣的听着这家伙像是报菜名一样滔滔不绝，然后笑着问：“你从哪听来的？”
“皇宫里头跑出来的御厨说的啊。”
“那，你们雇佣的御厨真的会这么做吗？”
“会啊。”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御厨还挺有想象力。’桓清琬的内心五谷杂粮，心说不是这么扯都有人信都是其次，还真能整出来就更扯了啊！而且，她也没吃过啊。
‘鼎盛时期会吗？鬼知道。’桓清琬摆了摆手让那个人下去，然后才过了不知道多久，两壶茶，18般菜品端了上来，那家伙，桓清琬直接傻了眼了。
“不是，这么多我吃的完么？”
“那没事啊。”
“要是凉了呢？”
“那个凉了，您说，我这就给您重做一份去！”
那一刻桓清琬是真的无语：“我可没打算吃这么多，所以——”
“你吃饭肯定是衙门给您报销。”那个堂倌笑道。
‘好熟悉的套路，好熟悉的剧本’桓清琬看向了堂倌：“哦，做得多了方便你们报销是吧？”
“公主大人恕罪啊！”堂倌直接给跪了：“掌柜的说了，公主这般身份的来那都是我们的福分，您以后当然是想来就来了，我们怎么会收这种钱呢？”
一时之间桓清琬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那18样菜品随便指着一个说道：“这是什么。”
“这是太公喻，其实是麋鹿嘴和刀鱼弄得馄饨，先说这高汤那就是——”
“停！麋鹿嘴？”桓清琬愣住了：“谁吃这个！还有没有哪道菜是鹿做的？”
“有啊，您看这个，这是鹿尾巴，看上去像是——”
桓清琬抬手打断了这家伙开口，怎么说呢，这些都是奢侈品不假，可是殷怀作为一个现代人其实本能的不想吃野味，一方面她没有那个猎奇心理，一方面就是医学比较成熟。
“我这人身体不好，受不了野味造弄，还是换一桌好了。”桓清琬一时半会是真的不想说什么了，夹着一个包子问：“这是——”
“这是猪肉的。”
她往嘴里塞了一个，可算是味道不错口感也可以接受，忙活了一个上午，可算是吃上口东西了。
“这一个小笼包你们是多少钱的？”
“两贯钱。”堂倌回道。
一句话桓清琬差点把包子吐出来，你什么包子你不能两贯钱啊！
可是这时候她也不想说什么了，只是把堂倌叫了过来说道：“我要见两个人，你给我找两个机灵的，懂吗？”
“放心，我们是有信誉的。”
等他走后，桓清琬表情复杂的把又一个包子塞进了嘴里，怎么说呢，好吃，确实好吃，可是她给不出任何其他评价了，很多东西她根本没有吃出来是什么。
如果问的话，那个堂倌肯定又是猴头菇又是竹荪一类常人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可是，桓清琬也就是那句话，好吃。
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又拿起了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按理来说应该有一个专门的师傅给她泡茶的，可是桓清琬确实不想，因为她喝了一口，咂了咂嘴。
‘苦。’
还有别的评价吗？没了，拜托，人家上半辈子喝的最多的茶也无非就是冰红茶阿萨姆这一类了，超过3块钱都不买的那种，所以你指望她能品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太奢侈了。
可是在那一刻，她却想起了鲁迅的杂文《喝茶》。
“某公司又在廉价了，去买了二两好茶叶，每两洋二角。开首泡了一壶，怕它冷得快，用棉袄包起来，却不料郑重其事的来喝的时候，味道竟和我一向喝着的粗茶差不多，颜色也很重浊。
我知道这是自己错误了，喝好茶，是要用盖碗的，于是用盖碗。果然，泡了之后，色清而味甘，微香而小苦，确是好茶叶。但这是须在静坐无为的时候的，当我正写着《吃教》的中途，拉来一喝，那好味道竟又不知不觉的滑过去，像喝着粗茶一样了。
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不过要享这“清福”，首先就须有工夫，其次是练习出来的特别的感觉。由这一极琐屑的经验，我想，假使是一个使用筋力的工人，在喉干欲裂的时候，那么，即使给他龙井芽茶，珠兰窨片，恐怕他喝起来也未必觉得和热水有什么大区别罢。所谓“秋思”，其实也是这样的，骚人墨客，会觉得什么“悲哉秋之为气也”，风雨阴晴，都给他一种刺戟，一方面也就是一种“清福”，但在老农，却只知道每年的此际，就要割稻而已。”
桓清琬端着那豆绿色的精巧瓷碗，吃好东西没有吃出个名堂，喝茶也喝不名堂，就连这个杯子，她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可是有人告诉她，这东西是某某大师某某流派的作品，实话实说，看不出来。
她无奈的把茶叶撇到一边给自己弄了点清水，其实她自觉的是个俗人，就比如读《红楼梦》的时候，她真的理解不了妙玉的老君眉和六和茶的区别，露水和雪水的区别，她更在乎，你这雪，它干净吗？
“可能是我粗俗吧！这些好东西给我真是白瞎了。”桓清琬再一次夹起了两贯钱一个的包子，确实好吃。
她百无聊赖的开始看包子里的馅，企图分辨出来那是什么。
“唉，那些艺术和我无缘啊！”桓清琬趴在了桌子上，很多时候她也很无奈啊，听说过什么波点女王和什么大牌子合作了，可是她看着那些东西，怎么说呢，有点丑，真的，有点丑。
她喜欢汪曾祺，喜欢沈从文，喜欢蒙田，她也说不上是自己没品味还是真的......
“公主大人雅兴啊。”菽离平和梁梅走了进来：“居然到这里吃饭来了。”
“我可没什么雅兴，这是有点无聊。”桓清琬撑着头吃蒸饺：“你们这些人是真会享受啊。”
“见笑了。”菽离平拿起了那壶名茶，漱了漱嘴，吐了。
“给你东西，”桓清琬从袖子里把那些私人信件拿了出来吐槽道：“你都不知道我做这件事情的经历有多离谱！”
菽离平哭笑不得的收下了桓清琬所有的文件道：“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无处不在的意外和荒唐，一个人的脑回路尚且清奇，更何况这个世界呢？”
“还有还有！这个国家的政府糜烂程度简直超乎想象啊！腐败的令人发指！”
菽离平笑着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共和国的官员工资很低的。”
“这不是无处不在的腐败的问题啊！”
“可是，你知道吗？共和国的行政效率一点也不低下，反而很快。”
“怎么会呢！这样的一些人怎么还能做到呢？”桓清琬不满的继续吃蒸饺。
“很简单啊，权力是腐败的源头，而共和国的官员有着不小的自主决定权，这固然催生了腐败，可是也让很多事情不用按部就班，可操作空间很高，于是行政效率自然就上去了。”菽离平摊摊手：“再说了，共和国里，衙门从来不是领导，而是辅助，是平衡的维系者，资源的分配者，可是并不承担国家前进的职能啊。”
“哈！”含着食物口齿不清的桓清琬抬起了头：“不是国家那是什么？”
“市场。”菽离平笑了出来：“国家不等于某个政府，改朝换代是常有的事情，我们要明白，什么是这个国家前进的根本动力，所以对于共和国而言，政府是背后角力的平台，而真正推动这个国家前进的是它的市场。”
菽离平一页页翻看着那些文件，桓清琬则是和同样饿了半天的梁梅开始吃东西，她看着菽离平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很快自己也吃不下去了。
“上面写了什么？”桓清琬试探着问。
“我以为你给我带来的是一个地方的信息，可是你直接给了我一条产业链！”菽离平强颜欢笑着把文件递给了梁梅：“科佩诺克灭亡的本质是渝州产业的问题，胡氏和章氏在这里僵持不下，于是在国务卿的提案下，科佩诺克才会沦为下邦，而这么做唯一的原因就是两大宗族的角力！”
桓清琬看着菽离平脸上复杂的笑容，有憎恨，有怜悯，也有自嘲！
“多可笑啊！”菽离平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混重：“一个国家！几十万人的死亡仅仅是因为大人物的家里需要换一个金门槛！两个宗族拉帮结派背后角力！就会有军队开拔，把那里的人置于死地！数十万人的是什么，是布！是家家户户都能纺出来，是烂大街的布！”
菽离平双手紧紧攥住了那文件：“而廖台那样的人！真是，够了！”
“这些大人物眼里，一个小国的人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离平。”桓清琬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还有机会！”菽离平拿着这些文件：“消除科佩诺克交予章氏经营本就争议重重！这些东西，这些交易的目录，完全可以成为我们翻盘的工具！”
“梁梅！你腿脚灵便！你快拿着这些东西去找人，廖台他们几个就在那里。”
梁梅看了看桓清琬，桓清琬对他点头道：“去吧。”
梁梅对二人行礼，风一样跑了出去。
“那，我们还能干什么？”桓清琬看着菽离平说道。
“也不是只能坐以待毙，我们能做到的其实不少！”菽离平站了起来：“我们可以告诉世人！这是一件什么事！这帮草菅人命，利欲熏心的家伙在干些什么！”
“公主大人！”门忽然就被推开，桓清琬看着走进来的国务卿，还有，章氏的代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