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卿琬还是低估了共和国人的奢靡。
“这是？”
“这是白银雪花肚，要用到五种动物的内脏，八道工序蒸出来的。”
“这是？”
“这是龙口明珠，这龙是牛肉塑出来的，这明珠是鱼胶弄出来的，龙的肚子里是......”
“那这又是——”
“这是八方宝纳，用了八种菜蔬八种禽类弄成的烧饼......”
桓卿琬听着堂倌的介绍就已经瞠目结舌了，哪个不是捶打千百下？哪个不是抓捻揉割反反复复的？
满杯满盘的珍馐佳肴让人琳琅满目。
桓卿琬看着这些艺术品一样的菜肴都不舍得动筷子了，她只好夹了一片火腿放进了嘴里，可是新奇美味的口感又不由得让她眼前一亮。
“这是？”
“回公主，这是寺庙里的方丈们吃的，是用素油和菌菇弄成的素火腿，加了些香料提振风味。”旁边的堂倌一身太监打扮，因为他真的是个太监。
“那鸭子？”桓卿琬看着这一桌子菜也是无力，她根本夹不到。
“公主大人好兴致啊。”胡当觉这才姗姗来迟：“我不知道什么菜合您胃口，就叫人把皇宫里头的东西全都做一遍好了。”
“是嘛~劳您费心了。”桓卿琬讪笑，这些菜她可是一道都没吃过啊。
“我已经叫来大师了，求他给你我看看生辰八字，至于礼节方面，，您也不用担心，我保证请来的都是皇宫里头出来的人，不会有半点误差的。”
说到这里，桓卿琬终于抬起了头，她看着胡当觉使了个眼色，那堂倌立马出去了。
“梁梅呢？”桓卿琬毫不客气的直接问了出去。
“那边——”胡当觉往窗户一指，窗户外的树上蹲着个人呢。
“这人也是死心眼，人家不让他进去，他就蹲守在别的地方，就是害怕您伤到半根毫毛。”胡当觉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是看中了我的美色，还是看中了我的政治地位。”桓卿琬再一次清醒过来，她难堪的打量了一下自己暴露的装束，然后警惕的看着胡当觉。
“我已经足够有钱了，而人有了钱，总该享受什么。”胡当觉目不转睛的看着桓卿琬：“离人命的江山美人世上能有几个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皇帝都会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更何况我这么一个贾人。”那家伙伸出手就要去抓桓卿琬的胳膊，关键是桓卿琬没有躲开，还真的被他抓住了。
“这等藕臂，这嫩如羊脂滑如玉的肌肤，这白齿红唇，这眉眼，一颦一笑都令人沉醉啊。”胡当觉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吉良吉影一样的表情。
桓卿琬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用力地把手抽了回来。
“在你看来，我只是用来实现你的物欲的工具吗？如果是这样，花钱也不是不可以。”桓卿琬把鄙屑写在了脸上。
“不！不！不！您不懂！离人命！离人命代表的，是美！”胡当觉捏住了她的手：“人世间自有李贺、秦观那样的痴情人，世上最是难得一个痴。”
“您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美的尘世化身！那份令人茶饭不思的美，那捉不住看不透的月光。”
桓卿琬皱了皱眉：“就是夸人，也别这么肉麻不行吗？”
“我没有夸人，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胡当觉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
“他可没有骗人呦~”伊忽然出现：“你还记得你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吗？”
“被爱？”桓卿琬这才反应过来。
胡当觉已经沉醉的看着她：“靠近了就更是如此呢！”
“美，让人崇拜，也让人狂热，无论什么人都不知道，绝世的美人是引动了纯洁的爱恋还是人性最扭曲的欲望。”
胡当觉终于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手：“如果可以，您尽量减少出行，因为人在郁郁不得志的时候，最容易被您吸引，您这样，可能会毁了他们，比如，那个廖台。”
“什么！”桓卿琬瞪大了双眼看着他。
“也是，那家伙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他没有表露心意，可是您不知道，监狱里他对您到底有多么念念不忘。”胡当觉坐了回来：“而您，您让我的心脏泵动，让我狂热。”
桓卿琬没有理会他，只是回忆起了那个家伙对自己的注视。
“您需要我。”胡当觉开口了。
“我，需要你？”桓卿琬回过了头。
“您的事情用来忽悠忽悠那些傻子还可以，可是您别忘了，我也算得上是这个共和国地位最尊崇那批人了。”胡当觉笑眯眯的看着她：“昭龙庭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心知肚明。”
“您来到共和国是为了寻求政治庇护的，而我，就是您的不二对象。”胡当觉欠身，弯腰，像个仆人一样对她伸出了手：“我可以给您一切您想要的。”
“你终究是看上了我的政治地位，对吧。”桓卿琬凄惨的笑了笑。
“买一赠一。”胡当觉抬起了头：“您可以重新入主龙庭，而我会永远站在您的身后，进可征讨龙庭，退可促进和平，名份上我是商行的会长，实际上我家资巨万，说法上我也是宗师弟子世家子弟。”
“如何？”
桓卿琬对他也伸出了手：“看上去稳赚不赔。”
胡当觉露出了笑容。
“但是，我拒绝。”
“我桓卿琬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对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胡当觉如同被当头浇下去一盆冷水，他困惑的看着桓卿琬：“这是为何。”
“女性是政治斗争最容易沦为牺牲品的人啊，”桓卿琬笑了笑：“而我，我很傻的，没有刀尖跳舞的本事，没有敏锐的政治嗅觉，只怕是被人卖了都帮人数钱。”
“我既然选择了叛逃，就没想过会回去，”桓卿琬看向了窗外的梁梅：“而且，我也见识到共和国是个什么样子了。”
胡当觉先是冷了一阵，桌子上的菜都凉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都能被拒绝，这个公主，居然惜命的很。
“何苦呢？您天生就是红颜祸水，如果无人庇护，那您甚至很难活下去，我虽然是个禽兽，可是也是衣冠禽兽，就怕遇到——”
“如果我走向了权力斗争的旋涡，我身边的人也会被卷进去的吧？”桓卿琬回眸微微一笑。
那一刻，胡当觉彻底无言以对了。
“我相信，总会有些真心对我好的人，而我不希望自己会给他们招来祸患，我想要自己过得好一点，也希望，他们过得好一点。”
胡当觉轻轻叹了口气：“求之其上的其中，求之其中的其下，不过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说些什么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那个谁，那个菽离平，他还在等您呢。”胡当觉主动为她打开了大门：“而我，我对您是不会变心的。”
桓卿琬缓缓走出了那样的酒楼，她都不知道梁梅是怎么做到的，刚才还在那里的树上，现在额头一滴汗都没有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您根本无需在意我——”
他刚要说出那一套，桓卿琬就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嘴。
“闭嘴，梁梅。”
“世上最是难得一个痴，我清楚那赤诚一片的情感能有多珍贵，多坚强，所以，我也在意你。”桓卿琬笑了出来：“明白了吗？”
梁梅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个学者，他的状态有点不太对。”
“不对？哪里不对？”桓卿琬转过了头看向了马车里面的菽离平，这家伙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整个人的精神都显得萎靡不振。
“怎么了？”桓卿琬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菽离平就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去，找学阀！还有机会！还来得及！”
那一刻，桓卿琬的脸也唰的一下白了下去，菽离平语无伦次的接着说：“好消息是所有的都没有超出预料！坏消息是，全都是最糟糕的预料！”
“那我们快走！”桓卿琬说着就上了马车，可是这时候，梁梅却拽住了她。
“梁梅？”桓卿琬抬头看着他。
“您不必再去了。”梁梅面无表情的看着菽离平：“从一开始就是萍水相逢，您已经做了这么多了，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可是——”桓卿琬还要开口，却听见梁梅接着说：“我知道，您怜惜他们，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有必要吗？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经无可挽回了，”说着，他看向了菽离平。
“说到底，你是因为愧疚才非要这么做的吧？”
梁梅冷森森的眼神让菽离平感到了一阵后怕。
“说到底，你是拉我们下水，我们可能因为帮助您引火烧身，而您呢？您唯一的凭证就只有事情闹到最后反正有宗师来给你收拾残局而已。”梁梅紧紧握住了桓卿琬的手：“您甚至没有想过应该怎么保障我们的安全。”
“梁梅。”桓卿琬抬头看了看他：“我们可以自保的，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放弃，而且，我也成了加害者了，不是么？”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他们运气不好，和您有什么关系？”梁梅还是想要把桓卿琬拽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能怪谁？那两个骗子吗？”
菽离平嘴角微微抽动，他想要说什么，可是还是没有开口，但是桓卿琬却执拗的坐了下去：“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成为了加害者，他们也会更难受吧？哪怕是老天爷不开眼，也会加剧他们内心的痛苦的。”
“已经这样了，来都来了，不差这一回了。”
梁梅看了看桓卿琬，再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为他们架上了马车：“但愿那个骚包玩意不是很小气。”
很多人好奇过学阀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很多的民间作品中，学阀是一个横征暴敛的暴君，是一群没有能力的人仗着自己家底殷实欺男霸女，剽窃别人的成果，歧视外来的新人。
但是这是纯粹的刻板印象，对于学阀而言学术是他们的生命，不管怎么说，他们干不出来剽窃他人成果这种低级事情。
对于学阀最确切的描述应该是，天才的奴才。
学阀本身是五大学派当中，那些崇敬天才和真理，但是没有能力继续攀登高峰的人组成，他们负责为天才们处理那些障碍，搞定有的没的的政治问题和立场的左左右右，保证天才们可以潜心研究。
而除去那些天才、宗师，学派不会对任何人负责，这也就是共和国至今没有普及教育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过也正因如此，学阀才不会做出剽窃学术那样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学术就是他们的生命，尊重天才和成果是学阀的底线。如果说他们真的做错了什么的话，那大概就是对平凡人的蔑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