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杂乱,摩肩接踵,人来人往。
“丑橘!丑橘!15两一斤!”
“谁要茶叶蛋!热乎乎哩大包子!5文钱一个!”
“拉住我的手,别乱跑!唉!你看这个孩子!”
“我的筐子!别动我筐子!”
“你在此地不要动,我去给你买两个橘子去。”
桓卿琬不禁打了几个喷嚏,车站尘土飞扬,还有不少的棉絮,估计是谁家被子掉出来的,耳朵感觉乱哄哄的,小孩的吵闹声,大人的呼喊声,小贩的叫卖声和砍价声。
空气中甚至还有着一股焦油的气味,如果鼻炎患者来了,那就有的受了。
桓卿琬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乱哄哄的一片,赶着猪,带着鸭子还有鹅,一篮子一篮子的鸡蛋像是宝贝一样护着,人们南腔北调扯成一大片,有的人甚至还直接打着铺盖在这里,明明现在才卯时3更(6:45)而已。
大喇叭还是新鲜玩意,还只有传声的作用,刺耳的声音提醒那些乘客上车。
远处是浓烟滚滚,那是殷怀的记忆里只出现在电影里的老式火车头,拉着朴素的绿皮车厢驶入站台。
这是铁道,这是共和国的血管。
“公主大人!”梁梅提醒道。
旁边的工作人员看着这个衣着简单,可是貌美如花的少女,她不敢轻易怠慢。毕竟这样的贵宾通道可不是人人都能走的,人不可貌相,更何况是疯子遍地的共和国。
桓卿琬拿出了那枚吕末给她的玉佩,那人看到后不由得肃然起敬:“您这边走。”
桓卿琬透过大门向前一看,这条路上的人穿的都相当随意,可是也相当抽象,比如她就没有见过那个男的会穿着一件半男不女的五色碎花方格长裙,然后还在人群里引吭高歌的。
‘这里是共和国,这里是共和国!这里是共和国!’她心里默念然后看向了梁梅:“他的话,不买票能上去吗?”
“这是您的随从,肯定是没问题的。”工作人员对着桓卿琬微微欠身。
尽管车头如出一辙,可是车厢与车厢之间亦有差距,那辆列车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居然把楚汉争霸画了上去,如果高速行驶的话,人们甚至可以看到动起来的楚汉之争,而近看又像是被刻在上面的一幅幅历史。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居然是这么排的?”桓卿琬逐渐踏上了车厢,然后就看着了两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他们看着一看就是侍卫的梁梅和旁边的桓卿琬说道:“虽然很失利,我们必须对二位进行搜身,确保二位没有携带枪械上来。”
“哈!”桓卿琬愣愣地看着两个人:“你们这里还知道禁枪啊!”
那个工作人员低着头苦笑:“本来是不禁的,可是架不住有的学者简直是疯子!那应该是3年前的事情了,一个列车员同时也是还没有功名的学者到了万回铁路的一辆列车上,可是谁都没想到这家伙来列车是为了偷电的。”
“那个混蛋为了自己的热能解构的研究跑到了动力锅炉那边,结果就是一场实验引发了整辆列车的连锁爆炸,好家伙,本来是一个车头之后就能救下来的,结果——”那个人不禁扶额。
“一连串的爆炸毁了整个列车,那时候还是临近月台的时候,直接让万回铁路遭受了惨痛的损失,在那以后才下令,每辆列车禁止一切易爆品。”
“不对啊。”桓卿琬愣住了:“就是人人都带枪也不至于连锁爆炸炸了整辆列车啊。”
列车员露出了苦逼的笑容:“讲道理是这样,可是那天情况比较特殊,几个帮会联合打算给别地方的帮派抄家灭族了,好像五六百人的样子,带着不少武器,多亏了他们的均匀分布才把整辆火车炸上了天。”
桓卿琬头皮一紧,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列车员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这里是共和国,这里是共和国,这里是共和国。’
“你的意思是,几百号帮派成员带着武器光明正大的上了列车和另一个地方的帮派火并,然后你们拦都不带拦一下的,对吗?”
“是的。”
“是个鬼啊!你们这个国家的治安是干什么吃的!水泊梁山都比你们国泰民安!这!这合理吗!”桓卿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是列车员却愣愣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误会了,帮派是合法的,帮派火并也是合法的,人家帮派只是奔着火并别人去的,没想着劫我们,虽说每年都有十七八辆火车被劫了吧。”
“什么玩意?”这次是梁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公主大人的CPU已经烧了。
“是啊,帮派是合法的。”列车员笑了笑:“人家是帮派,不是土匪,和水泊梁山不是同一种东西。他们是当地治安和产业的维护者,是一个领地秩序的话事人,各种各样的漕帮茶帮盐帮,所以人家当然是合法的,至于火并,我们一般称为竞争。”
“那,那你们的治安呢?”梁梅愣愣地看着他。
“让英雄去斗英雄,让好汉去抓好汉。”
铿锵有力的口号说出的那一刻,桓卿琬和梁梅都裂开了。
“我没带枪,只有这些。”梁梅拿出了两把唐横刀、一个不错的枪头、一包铁蛋、全套的弓箭还有一把匕首,全都是管制刀具。
桓卿琬都愣住了,带这么多不觉得沉吗?
“只是冷兵器的,那没事了,您可以进去了。”列车员看都没看一眼就放行了。
桓卿琬很想吐槽,可是对于这个共和国,她已经不知道槽点在哪了?
“对了?那次惨案,后来怎样了?”
“后来?上千人死亡和不计其数的损失吧。”列车员耸了耸肩。
“我是问那个人!那个人怎么样了。”桓卿琬追问。
“那个人什么事都没有啊。”
这下桓卿琬可急了:“怎么能什么事都没有呢?”
“还能有什么事?工天学派的人给了大笔的赎金,然后光速把那个小伙子招了进去,因为他的实验是个事故,可是他活着了下来,而且,实验是成功的。”
“就因为这个?就没事了?几千条命的惨案,就没了?”桓卿琬感觉简直是匪夷所思,她还是想起了这个国家的立国之本,那句现在听起来讽刺到家了的——人贵本性、天贵本命。
“没了。”列车员摊摊手:“后来登报了,那个人的热能解构是成立的,他算出了热解公式,创立了新的物理算法,在基建,材料,能源和军事领域有着光明的未来,所以,他成为了学者,而按照共和国的规矩,学者只能学派审判。”
“学派判他无罪。”
“我——”桓卿琬本能的想要骂一句脏话出来,愣是生生憋了回去:“王老师的立国之本,不是对于生命的敬重吗?不是说好了凡夫草芥莫不为贵的吗?”
“天才的命和凡人的命能一样吗?”列车员反倒是感到疑惑:“有的人碌碌无为,有的人发光发热,这两种人却能享受同样的待遇,这才是不公平吧?”
“几千条人命不假,可是时候学派也普查了,没有任何重要人员死亡,至于那个人,人家的未来一片光明,按照工天学派的说法,如此突破性的成果,就是整个车站都化为了废墟又能怎样呢?”
“他们,就没有反抗吗?”桓卿琬深吸了一口气。
“我怎么知道?”列车员一边检票一边说:“宗族老爷没意见,学派大人没意见,本地政府没意见,人家都没意见了,再有意见就是刁民了。”
“公主,这和您无关,这不是您会面临的。”梁梅拍了拍她的肩膀,扶着她到了包厢。
伴随着那熟悉的轰鸣声,这庞然大物终于启动了。
桓卿琬拉开车窗向外看去,后面是奔跑着,想要追上列车的群众,他们还是不肯放弃那些大包小包的行李,哪怕臃肿不堪也要冲上去,哪怕是,挂在火车上。
“烂透了!”桓卿琬关上了车窗。
“公主。”梁梅看着那张存折:“这是一笔很惊人的数字,每年光利息都有5万两白银。”
桓卿琬被这个数字吓到了,她本能的以为是通货膨胀了呢,于是赶紧问:“一亩地多少钱?”
“5两银子一亩田,这是平均价,具体会有出入,视情况而定吧。”
“共和国,这么有钱的吗?”桓卿琬看着手里的存折。
“说是番邦和下邦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如今共和国的工业产值是历史总和还要多,有这么多钱也是合理的吧,更何况,这是那位宗师的东西。”梁梅拿起了桌子上的木牌,上面写着各种酒水小吃甚至是正餐的价钱。
他这才开始打量这个包厢,哪里是包厢,这就是一间小屋子,两个沙发两张床,一个茶几两个桌,三个花瓶一个鱼缸,还有一个屏风五幅字画,说是不错的客房也不为过了。
“拿着这个,什么都不干也能过上不错的生活了吧?”梁梅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我可以继续保护您,您呢?”
“我?”桓卿琬抱着怀里的那把阮琴:“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干吧?我们都还这么年轻呢。”
“我还没好好活过呢。”
桓卿琬看向了窗外,除了那些远景,她很难再看到什么东西了,而共和国的那些高楼广厦她也不愿意去看。
记忆中的原主就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可是她的音乐天赋很高,她喜欢音律,也热爱这东西,阮琴和杏花构成了她那宦官监视下童年的慰藉,剩下的,无非是病床上的记忆而已。
她也曾叫来别的人听她演奏,可是那些人都是无所谓的附和而已。
至于她,殷怀,她也很想活一次啊。
“我们去卖唱?”桓卿琬笑了出来。
“您认真的吗?”梁梅苦笑:“这是某种基因吗?您要知道,您往前的几位先皇都是出了名的不务正业的,现在又来了一位乐师公主?”
“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干吧?”桓卿琬托着脸把存折拿了回来:“那还为什么要活着呢?我老实呆在皇宫不好吗?”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美的东西等着我们去看看呢,我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呢。”
忽然,桓卿琬站了起来:“我未来的人生我要自己走下去,至于这个东西!”
她举起了双手,再次拉开了车玻璃,
“就让她——”
“还是留着吧。”桓卿琬又坐了回去:“万一什么时候用得到呢?”
“也是。”梁梅笑了笑:“虽然在共和国,金钱并不是万能的。”
桓卿琬伸了个懒腰:“要到晚上才会到站呢,记得叫我起来啊。”
说着她就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