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的轮胎在废墟之间疯狂地碾过,扬起尘土与碎石,飞速疾驰。
廖偏安握紧方向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视线不断在前方的路面与后视镜之间游移。
身后,一群怪物如同波涛般涌动,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它们的身躯扭曲而巨大,四肢或许更多,眼睛分布在奇异的位置,每次踏下都会在坚硬的水泥路上留下深深的爪印。有的身上拖着铁皮一样的骨刺,还有的背后扭曲出数张人类面孔,在风中咧嘴大笑。
“数量比预期多。”他咬了咬牙,“这片区前两个月不是刚清过吗?”
女人坐在他身侧,神色淡漠地回头看着那些疯狂追逐的怪物,仿佛并不觉得有多紧张。她的视线偶尔落到廖偏安身上,瞳孔中的色泽如同流动的深红液体,充满了他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
“能甩掉吗?“她的语气平静得仿佛他们只是在日常兜风。
廖偏安咬紧牙关:“大概……不能。”
“嗯。“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早已料到。
吉普车转过一个狭窄的拐角,轮胎尖锐地擦过路沿,几乎翻倒。廖偏安迅速修正方向,但车速却因此大幅减慢。
几只快速的怪物借机逼近,狰狞的脸庞越来越清晰,其中一只如巨型蜈蚣般的怪物竟然直接攀上了车尾,它那狭长的躯体扭动着,一节节甲壳下伸出刀锋般的足肢,准备撕碎眼前的一切。
廖偏安心头一凉,正要有所动作,却发现车内的女人已经抬起了手。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微微弯曲如同弹奏琴弦。一瞬间,空气骤然变冷,死亡的气息如潮水般自她身上扩散开来。那个怪物像是受到了剧烈的冲击,身体猛然僵硬,随即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重重地从车尾摔落在地。
“……刚才那是什么?”
“警告。”她冷冷地回答,收回手指。
廖偏安瞥了她一眼,想问的东西压在舌尖,终究咽了下去。
怪物群的距离终于被拉开,车轮碾过断裂的铁轨,跃上一段塌陷的桥梁边缘。他知道前方不远处有一栋半毁的大厦,是过去搜索队用作临时休息点的据点。
他调转方向盘,将车斜斜地塞进一片倒塌的钢筋水泥之间。引擎熄火后,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远处怪物不甘的嘶吼仍在回响。
两人下了车。
废墟中浮着灰尘与油气的味道,夕阳从破败的水泥缝中落下,映出一个个拉长的影子。
她站在那里,微微抬头看天。风扬起她头发,贴在她苍白的面孔上。
“你不用问我来自哪里。”她突然开口。
“我本不属于这里。”
“可现在我在这里,只因为某种……未完成的约定。”
“我无法干涉人类的命运,但——”她转头看向他,“你不一样。”
廖偏安呼吸微微一顿,他甚至没有勇气问那句“你是否认识我很久了”。
他只是从背后拿出一瓶罕见的瓶装水,扔给她:“小命捡回来了,补点水分吧。”
她接住,看着水瓶的标签发呆几秒,像是在回忆什么。
廖偏安靠着车门坐下,看着她站在黄昏里,像某种被尘世拒绝的神祇。他忽然有点明白,她说的“只是个不被允许死去的人罢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曾以为世界上没有真正“不死”的存在。
但那一刻,他开始怀疑。
“接下来呢?”他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她缓缓抬头,视线望向远处灰色而荒芜的天际。
“接下来,带我回你住的地方。”
廖偏安皱了皱眉,迟疑片刻后终于点头:“好吧,回江城。”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那抹笑容短暂而飘渺,转瞬即逝。
“江城吗……”她喃喃道,“还真是个熟悉的名字。”
“你去过?”
“不能说是去过。”她低声道,“只是很久以前,它还不是现在的样子时,我在那附近看过日出。那时江边没有护栏,没有警报,也没有炮塔。只有一棵老槐树和铺满鹅卵石的台阶。”
她语调极轻,却像是从千年前飘过来的叹息。
“听你这么说,好像你老家似的。”
“住的久就算的话。”
吉普车驶离废墟,重新上路。城市的边界线开始出现在地平线上。
高高的防护墙与霓虹灯轮廓勾勒出一座严密却尚有人气的要塞城镇。江城——旧时代的繁华地标,如今变成了抵御末世的中部核心防区。
铁哨塔和防御炮口静默伫立。扫描光束缓慢移动,记录着每一寸动静。外墙下的检查站仍在运作,有士兵巡视,也有难民等待入境审核。
“江城活的还挺好。”
“它可没这么简单的就死。”廖偏安淡淡说。
“这也是你活下来的理由?”她问。
他没回答。
进城口排着长队,巡逻士兵挥手拦下他们。
“编号、来源、异能注册。”士兵态度冷硬,面罩后的声音毫无温度。
廖偏安懒洋洋地递出一张金属牌:“特别行动豁免,听调不听宣。”
士兵接过扫了两眼,顿时肃然敬礼:“抱歉打扰,请进。”
旁边有士兵的目光扫到副驾驶的女人,眼里露出一丝狐疑,却没多问。
直到车子驶入城门缓冲区,那士兵才低声道:“他不是早就退了吗……怎么又带人出城了?”
而在车内。
斯卡哈看着窗外林立的楼宇、秩序井然的街道与巡逻异能部队,神色沉静如水,却有些发愣。
“这是你们人类最后的堡垒?”她轻声道。
“不是最后。”廖偏安回答,“只是其中一座还算坚固,没塌的,还能住人的地方。”
她点点头。
“我明白了。”
——
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一道阴影从废墟深处缓缓浮现,深邃而诡异的双眼望向远去的吉普车,口中吐出含糊而冰冷的语句:“终于……找到你了。”
它的脚步落下,地面泛起一圈黯淡的涟漪,空气像是被灼烧。
在它身后,一排排骨质翅膀状的结构从地底升起,仿佛有更多的眼睛在苏醒。
它俯下身,指尖触地,掌纹中爬满如虫般的符文。
“献祭未完,门仍未闭。”它低语。
“罪人……仍未偿命。”
风停了。
死气开始蔓延。
——
江城城墙之内,吉普车缓缓驶入内城区道路,沿街是防爆沙袋、钢板墙与残破修复痕迹。斯卡哈静静地望着那些在集市前排队领取能量配给的人群,面色平静如常。
“那边是流民区,维持秩序的是民兵和二线异能者。”廖偏安解释。
“他们看起来很努力。”斯卡哈轻声道。
“还活着的人,都很努力。”他无奈的笑了一下。
前方有孩童在街口追逐,一只三脚猫大小的监控型异植兽趴在墙头,记录每一个笑容与眼泪。
斯卡哈看了片刻,忽然低声道:“原来……末世的人们还能这样生活。”
她不是在惊叹,而更像是久别之后的确认。
“你之前没住过人类城市?”
“不是没有。”她顿了顿,“是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