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沉入睡眠时,这些画面全向我涌来。在梦中,我站在一座高山的中心,尽管四周亮如白昼,我仍能看见夜空上所有的星星。实际上,这副景象不止于此。星星散落在大气层中,一颗颗紧密的挨着,有时候你甚至看不见除了它们外的任何东西。它们闪耀着,不是银白的,而显出深沉的红色。
一道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过身去。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他穿着一件棕色的破烂斗篷,阴影遮蔽住了他的脸和身形。我只能看见他的双手。
他再次开口,说出我无法理解的话语。我请他再重复一遍。他说了,声音仿佛在我四周环绕着我。
你必将找到自我,他说。
那一刻起,你亦将堕落。此堕落是众生之先驱,尘埃落定之际,你才将再度迷失,恍惚于群星的梦境。
我追问他的含义,但他没有回答。在我们四周,红光变得更为明亮。我抬头望去,星辰正在扩张,星星轮廓的边际渐渐延伸,与周围的边际对峙,而终于彼此啮合,形成一团占据整片天空的庞然大物。我回头看向那男人,他却已经消失了。我所能听到的只有一阵低缓的嗡鸣,逐渐加强不断攀升。
当我醒来时,我的第一直觉便是将它记下来。直到如今我也无法说出理由,但那时我从床上翻身而下,匆匆跑到写字台前。为了这【抹去】所花了数年心血的设计手稿被匆忙的扫到一边。我在腾出来的空地上,拿来一叠白纸和钢笔,就这样开始写了。
但是接下来的三个月安平无事。我把记忆赶出我的脑海,试图集中精力于【抹去】的完善。然而,并不成功。在那个梦境之后,无数思绪就像蝗虫一样拥上来,把我蚕食成空洞。
在一次回家之后,我找到了那封信。看见它被放在我抽屉的夹层里的时候,我正逃进我的卧室,想要获得些安宁。然而,那封信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那封信没有寄件人地址,封面只有用扭曲的字母拼出的我的名字。
我本想毫不在意,把它扔进了垃圾桶。但数个小时过后,我的好奇心控制了我。信封里只有一页纸,字体之小我只有眯着眼才能阅读。
特图,它的开头,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觉得你仿佛在被人窥视。即使是一个人,也没法摆脱那种感觉。当那种窥视感更为强烈的时候,你可能开始无法入睡,难以工作, 甚至忽视其他的一切。哪怕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确认只有自己一人,那种感觉仍如芒在背。
你一定好奇你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
它像藤蔓般占据了你的大脑,每一次思考之后就变得更加茁壮。每句话,每个词,都在每次思索中扭曲为新的形式,显示出更深层次的含义。加密模式上堆积的模式,在故事表面下展露的层层真实,人们写下的明文延伸出曲折幽僻的真理。
等到了一定时间之后,你看到的世界就会仿佛全然改变了。真理已经无保留的对你敞开。你不再感到你正被人窥视。相对的,是你在凝视着在你眼前徐徐展开的世界。你能看到人们保守的秘密,编织的谎言。能看到他们竭力尝试主导人生,和这些尝试的千百遍失败。能看到世界的律动,漂流于中的时间河流,星球散落的尘埃,和从星星伸出的根须,蔓延过思绪的沙砾。仿佛知道万物为万物。
但是,这一切只有我们能理解。
真神降落于世间,只有你们能察觉。
你会帮助我们在这世间搜寻碎片吗?
信没有署名。
我试图查找寄信人的线索,但一无所获。
那夜我静坐在房中沉思。我只有一种感受。恐惧。一种缓慢着,蹑蹑爬行的恐惧,无论我迈向何处都将跟随我的恐惧。我无法找出它的源头,也无从知晓它的目标,我所知的唯有它的存在。
长久的存在。
当我进食,当我入睡。它从不安蜕变为了恐怖。
仿佛有一只极恶的眼睛回看着我。它看起来占据了整个房间。它是我曾在某一细微处见过的所有颜色,却也几乎囊括了无数细微的点,包围了我。它洞穿了我,直抵我的骨髓。它看透了我的灵魂,哪怕我将魔法掷向墙壁,逃离了房间,我仍能感受到它的注视。三周以后,当我积攒了勇气,跨进房间的时候,它的力量仍像我第一次打开时那般强横。当我毁灭了整个空间的一切,灰尘随风散落,那种注视仍留存着。
现在我已难以分辨时间。
我近来睡的不多,时间仿佛模糊成一团。
而后,我做了另一个梦。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在大多数晚上仍使我不能入睡,但这段睡眠到来的很轻易。
我闭上了双眼,当我睁开双眼,我站在血红的星辰之下。面对着我的是之前的那个男人。
你开始觉醒了,那个声音说。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问。
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你向我走来,一切后果都出于你的举动。
随着声音的起伏,周围的陆地也开始震动。
“我没有找你!除了那件事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何德何能,能做出这些事? ”
世界变换了。山丘消失,沧海涌现。海水如黑玉般漆黑,反射着千百点红色的星辰。我们滑出了数米,仿佛脚下踩着的是一层玻璃。
你无法视若无睹收入眼帘的事实。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一部分了。
我从眼角看到了什么,但当我转眼看去,又空无一物。你将会散播我于世间。这一切都无法避免。你看到的事物,即会熄灭人性的火焰。
“我不会,”我说。
你会的,那声音说。你已经这么做了。
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在字句吐出之前的一瞬,我已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