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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瓦上的冰棱折射出妖异的紫光。
林渊跪在终南山老君洞前的第七个午夜,道袍下摆结满冰晶。三清殿檐角的嘲风兽首突然转动眼珠,衔着的铜铃震落积雪,惊起《灵飞经》碑刻上游走的月光。这是他第三十九次经历子时轮回,怀中那方歙砚已烫得灼人,松烟墨香混着龙尾山金星石特有的硫磺味,在喉间凝成苦涩的卦象。
"戌时三刻,白虎衔尸!"
道观深处传来的吟诵卷起阴风,廊下的铜壶滴漏突然倒转。林渊瞳孔骤缩,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左影化作《韩熙载夜宴图》里的乐伎拨弄箜篌,右影凝成《千里江山图》中的渔翁独钓寒江。两道影子的脖颈都缠着青铜锁链,链环上密布着虫鸟篆的"囚"字。
"坎离未济,水火相射!"
苍老嗓音炸响的瞬间,林渊袖中的青铜罗盘发出龙吟。三清殿门轰然洞开,八十一盏长明灯同时爆燃,在青砖地面投出逆时针旋转的先天八卦。鹤发童颜的老道踏着禹步现身,手中拂尘扫过北斗九星方位,道袍上的云纹竟是活着的《山海经》异兽——当康獠牙刺破锦缎,朱厌血目灼穿丝线。
"可知这三跪九叩的深意?"道尊指尖点在林渊眉心,二十四节气化作流光钻入祖窍,"子时阴极而一阳生,此刻行拜师礼,方合'万物负阴抱阳'的天道。"
林渊叩首时,发间凝结的晨露坠地成卦。歙砚突然腾空而起,砚池里未干的墨汁凝成《富春山居图》的钓台,黄公望笔下的江涛竟化作奇门遁甲阵眼。石阶缝隙间突然钻出《营造法式》记载的斗拱,榫卯咬合声里,整座道观开始扭曲成《兰亭序》的笔势。
"弟子愚钝,这三日观星象见东方苍龙七宿隐现,西方参宿三星带煞..."他并指凌空画符,朱砂混着舌尖血在虚空写出《阴符经》残章,"可是应了'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之兆?"
道尊突然掐动五雷诀,供桌上的桃木剑腾空化为虬龙。剑身浮现的不是符文,而是《云笈七签》记载的禹步罡图:"看好了!这招'步罡踏斗'要合洛书九宫!"
林渊瞳孔映出倒悬星海,老道足尖点过北斗九星方位,道袍翻飞间暗藏河图轨迹。当踏到"破军"位时,三清殿突然坍缩成《清明上河图》里的汴京虹桥,桥下流淌的弱水中沉浮着青铜编钟与甲骨残片。
"礼成!"道尊将太乙拂尘搭在林渊左肩,他腰间战国龙纹佩突然发出凤鸣。惊雷劈裂夜幕的刹那,青铜罗盘映出十二个不同朝代的自己——穿秦汉深衣者手持河图玉版,着唐代圆领袍者怀揣敦煌星图,最右侧那个西装革履的身影,正握着他穿越前在博物馆摆弄的碳十四检测仪。
"师父,这时空乱流..."
"紫微帝星已现裂痕!"道尊挥袖展开《千里江山图》,画中渔翁突然开口吟唱敦煌古曲。林渊掐动紫微斗数指诀,发现命宫中的天府星正渗出黑血,那血珠落地竟化作《水经注》记载的赤水河。
焦尾琴无风自鸣,广陵散最后七节杀伐之音震碎虚空。梁柱上《韩熙载夜宴图》里的烛火化作三足金乌,衔着《周易》竹简冲入星海。青铜罗盘突然悬浮当空,指针疯转着指向西北乾位。
"速去殷墟!后母戊鼎下的甲骨文正在湮灭..."道尊咬破指尖画出张天师秘传的治都总摄印,鲜血符咒与罗盘相触的瞬间,整座终南山坍缩成《周易参同契》记载的太极丹鼎。
歙砚突然迸射金光,砚台上微雕的《兰亭集序》字迹化作白鹤。林渊被衔着冲入《千里江山图》卷轴时,听见《楚辞·天问》的吟唱与妇好钺破空之声交响轰鸣。
腐坏的甲骨气息刺入鼻腔。
林渊踉跄落地时,五色土正在脚下沸腾。本该深埋地下的后母戊鼎悬浮半空,鼎身《山海经》凶兽纹路如活物般蠕动——饕餮巨口吞吃着甲骨文,穷奇利爪撕扯着金文,最骇人的是鼎耳处的混沌图腾,正将小篆笔画扭曲成西夏文。
"果然来了。"
金石摩擦般的冷笑从四羊方尊后传来。青铜面具折射着妖异的绿光,来人玄色深衣上绣着《禹贡九州图》,手中燧发火铳的欧洲雕花却在褪色,露出《考工记》记载的百炼钢纹路。更诡异的是他腰间悬挂的怀表,表盘数字竟是甲骨文的干支纪年。
"用《天工开物》的火器对付河洛传人?"林渊突然将歙砚砸向地面,松烟墨汁溅成《洛神赋图》的惊涛,"可知这砚台取的是歙州龙尾山罗纹坑的眉子石?"
面具人扣动扳机的刹那,火铳突然化作鲁班尺。他急退三步甩出腰间怀表,表链竟是由算盘珠子串联而成。林渊翻手奏响焦尾琴,广陵散音波撞上飞旋的算珠,迸发的火星点燃了空中漂浮的《九章算术》残页。
"坎为水,离为火!"林渊脚踏禹步画符,鲜血在虚空写出《尚书·洪范》篇章。殷墟大地突然裂开,埋藏三千年的司母戊鼎轰然升起,鼎中倾泻的却不是祭酒,而是混着星砂的弱水。
面具人突然扯下面具,露出与青铜大立人一模一样的纵目面孔。他撕开深衣前襟,胸口赫然嵌着半块《华夷图》玉璧:"看看这是何物!"
林渊瞳孔地震——那玉璧上的黄河水道竟与现代卫星地图完全吻合。未及反应,面具人已咬破手指在玉璧上画出《禹迹图》纹路,整个殷墟王陵突然开始时空折叠,甲骨文龟甲如蝗群般飞起,每个字符都拖着血色丝线。
"帝乙归妹的'妹'字要消失了!"林渊瞥见中央龟甲上的金文正在扭曲,字符末端已化作简体字的"妺"。他猛然扯断琴弦,七根冰弦刺入自己七大要穴,剧痛激发的潜能令周身浮现《黄帝内经》经络明堂图。
血雾中,林渊化作《八十七神仙卷》里的天官冲破甲骨风暴。当他触及后母戊鼎时,鼎身突然浮现《山海经》未记载的异兽——龙首龟身,背负洛书,赫然是传说中黄帝的龙马!
"伏羲先天卦,开!"
林渊咬破舌尖喷出本命精血,在鼎身画出连山易卦象。青铜鼎发出震天轰鸣,鼎腹裂开的瞬间,他看见终生难忘的景象:
身穿曲裾深衣的苏蝉衣蜷缩其中,十二时辰命盘在她胸前碎裂,发间银簪刺入心口。最诡异的是她周身缠绕的丝线——不是普通丝帛,而是《天工开物》记载的龙袍织金线,每根线都串着《梦溪笔谈》里的陨星碎片。
"星轨...错位..."
苏蝉衣突然睁眼,琥珀色瞳孔中倒映着崩塌的紫微垣。她沾血的手指抓住林渊衣襟,在道袍上画出《甘石星经》失传的星图:"快斩断我的本命线!他们在用我的命格篡改文王八卦..."
话音未落,面具人的狂笑震动地宫。他手中的《华夷图》玉璧已与怀表融合,表盘上时针正逆时针飞转:"晚了!当子时与午时重叠,整个商朝都将被改写为修真王朝!"
后母戊鼎突然迸发青光,鼎身上的饕餮纹脱离青铜,化作实体扑向林渊。千钧一发之际,苏蝉衣拔出发间银簪刺入自己眉心,喷涌的鲜血在空中凝成《周髀算经》的浑天仪。
"用...我的血画遁甲符..."
林渊接住坠落的苏蝉衣,指尖沾血在虚空画出《遁甲天书》禁咒。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整个殷墟地宫突然陷入绝对寂静——飞溅的甲骨文定格在空中,饕餮的獠牙停在咽喉三寸,连面具人怀表的滴答声都归于虚无。
绝对的寂静中,唯有苏蝉衣心口的银簪发出蜂鸣。林渊突然看清簪身刻着的微小篆文:
"蝉蜕轮回,衣裹乾坤。"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