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哈那夫人拥我入怀中,暂扣下了我拾来的头盔。吉哈那先生则关切着敲打一页薄纸。我迎着他们没由来的压抑,心想来得这样亲切。不管怎样说,终于抛开了无端的指责。
于窗框割开的凄艳残光的笼盖下,这房舍内一切竟都沦为静止。半杯水透过光,以发散的姿态睥睨一切无风而静的事物——帘,被,桌。我恐怕难以忍受,只好撑起半边身来,本想借口去那桦木与稠李的林子,去看看祭奠的树影也好。怎料才开口便被打断了。
但是千谢万谢,我可算听到了声音:“吃点饭吧。”
看样子是吉哈那先生说的,真不可思议。还想着他只会摆弄他的严肃老脸,先前可不见他会关心我而不止所谓他给我的命。
我应下来,徐徐走向餐桌一旁。第一在意的钟表正指向十点,顺应时间均匀的流动而变换指向。餐桌上摆放着饭菜,水汽似绸缎蜿蜒溢上凝滞的空气。待吉哈那夫妇坐稳当后,我抽出为我备好的木椅。
意料内的,在餐桌上,我俨然死尸烂肉一具,咀嚼与餐具相撞的声响撕裂了悠远的时间。我就想,若这么睡过去怎不算是对此空冥的尊敬呢?
一切的运动便是我惟一能思考的。无论夏夜中风车回转的恒久,还是此刻水雾缭绕飘散的瞬间。
“阿索隆”那个严肃的男人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寻死。”
我专注琢磨水汽弥散的方位,是凝成宽泛的空气飘散了吗?
男人暴怒着,说:“你知道街坊都怎么看我吗?他们都在聊‘吉哈那家的小子要把头埋在地里自杀’!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这时我想起,眼前这斯文的吉哈那先生,原来是我生理上的父亲。这样恍然大悟,我终于抬头细细观摩着他的每个细节。
散乱的衣领,塌下的鼻梁,同蠢蛋阿索隆·吉哈那如出一辙的眼。不错,这就是我的父亲。
我用此生最卑微的话语向他请求:“既然您说我寻死,就别再打搅一个死人。”
半秒,指针拨动更前的时间,我对这位父亲以最为敬爱的温柔态度道:
“除非您要拿我的肉做粥,只是别炖了这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