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有妈妈就好了。”
稚嫩的童声带着回响，悠悠的将我唤醒。
面前有一位小朋友撑着脑袋坐在楼梯口，看着大人们拉着自家孩子的手走出校门。
这小孩我倒是熟悉，这分明就是小时候的我。
“夏致安，妈妈今天也没来吗？”
我扭过头，是我的幼儿园老师。
“妈妈说她很忙，让我自己回去。”
小孩看着老师，不急不缓地说道。
“那致安和老师一起回去好不好呀。”
她牵起了小孩的手，对方也没有拒绝，一起消失在亮光之中。
“妈妈说，我要坚强，不能哭。”
童声响起，我脚底一滑，失去了落脚点，飞速下坠。
“如果，我妈妈还在......”
我睁开眼，看到中学时的自己坐在床头，看着室友与他妈妈的互动。他吃着保温盒里的饭菜，而他妈妈则是一脸宠溺地看着他。
“同学，你吃饭了吗？”
他妈妈看向我这边。
“我已经吃了。”
初中时的我回答。
“要吃点水果吗？”
“不用，我不饿。”
说完这一句后，初中时的我下床走出了寝室，慢慢融入在人流之中。
“我要坚强，这没什么值得委屈的。”
在初中时的我消失的那一刻，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以我为中心的地面直接崩碎，我再度下坠。
......
“夏致安，上课不要睡觉，说你多少次了，怎么就不听呢？”
熟悉的办公室，房间内的陈设我几乎如数家珍。
“马上就要进入高三了，一晃就是高考，你这成绩拿什么考？你想想你的爸爸，他辛辛苦苦赚钱给你读书，你就是拿来睡觉的吗？”
我抬头，另一个我却低着头站在老师面前，沉默不语。
良久过后，老师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
“老师和你说这么多也是为了你好，你们家的情况我都清楚，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够出人头地，高考已经是你最轻松的捷径了，老师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先回去上课吧。”
另一个我离开了。
画面再度凝固。
这是放假前一天发生的事，再次重温一遍我还是能感受到当时的沮丧。
不过更让我伤心的是，我好像有一点死了。
走马灯，都说人死之前，脑子会带着你重温自己的一生。
我现在的状况，八成就是这样了。
怪不得会听到我父亲让我不要睡的声音，原来是我已经......
死了么？
或许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所谓的梦境，而是因我而产生的幻境。
而现实的我可能正如我所看到的那样，在自己卧室里跳楼了。
“呵。”
我躺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切瓦解消散，突然觉得就这么离开或许也是解脱。
“小夏。”
熟悉的女声。
我立刻坐了起来，用胳膊擦去眼角滑落的泪珠。
“小夏，不要哭哦，你哭的话，妈妈也想哭了。”
白裙女生走到我面前蹲下，替我擦去尚未干涸的泪痕。
“妈妈。”
我呢喃着这一个相当陌生的词汇，同时眼前闪过幻境中的种种画面，原本朦胧的场景逐渐褪去了遮掩的雾纱，一一变得清晰起来。
“你爸爸叫夏满堂，你叫夏致安，那你的小名叫什么呢？算啦，懒得想，就叫你小夏好啦。”
一位模样清丽的女生低头看着我，嘴角带着笑意，双手攀在摇床的栏杆边缘轻轻摆动。
“小夏，长大了就要坚强，不能哭哦。”
同样是这位女生，她蹲在我面前，替我拂去裤脚的灰尘，抹掉眼角尚未凝集的泪珠。
她正是我在幻境里遇到的那位白裙女生。
也是我竭力想要忘记的那个人。
“妈...妈...”
我如同咿呀学语的孩童，嘴角颤抖着，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
一缕清风裹挟着令人安心的芳香掠过我的鼻翼，待我回神时，她已将我拥入怀中。
“小夏，现在可以哭哦。”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具有感染力，眼泪不争气地沿着脸颊滑落，我紧抿的嘴唇微微发颤，在压抑不住想要喷发的情绪时，我开口喊道：
“妈......”
“妈妈在这里，小夏，想哭就放声哭，是妈妈错了。”
她拍着我的背，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长大了也没关系，想哭的时候，就要好好哭一场。”
“嗯......”
我放开了声音，任凭泪水淌出眼眶，所谓的坚强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好好的哭一场。
就当是为了我草草结束的这辈子吧。
“小夏，好受点了吗？”
哭了许久的我从她的肩膀上离开，看到她脸的那一刻我笑了。
“看起来好很多了，快告诉妈妈，你在笑什么呢。”
她帮我擦去脸上的泪痕，嗔怪道。
“没什么，没想到是妈妈来接我，挺好的。”
我笑着回应她，但她却皱着眉，摆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说什么呢？我才不是来接你的，不准说这样的话！我只是来看看你。”
“再说了，你才多大呀，就这么赶着...至少你也要帮帮忙把妈妈那份活够吧？”
她笑骂着，我却笑不出来了。
我的妈妈走的很早，早到我还没能记事，她就离我而去。
但是，即便她没有患上癌症，也会因“穷病”而折磨一辈子吧......
跟着我与父亲，她真的能快乐幸福地活着吗？
“小夏，你真的想和妈妈走吗？”
我欲言又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死”字就经常出现在我的思考中。
但我真的是想死吗？
不，我肯定是想活着的，但在这感受不到一点温度的生活面前，我好像也拿不出能解决它的方法了。
所以说，我还是想“死”吗？
“小夏，你觉得，妈妈想离开你和爸爸吗？”
我一愣，随即不自信的摇了摇头。
“看来小夏还是恨妈妈的，妈妈好伤心。”
她噘着嘴巴，像是装作很伤心的样子。
但我知道她是真的伤心了。
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又或者说，我是真的恨她吧。
“妈妈其实也不想走，但是妈妈不得不离开了。”
“妈妈也想陪着你们，看着你长大，哪怕是痛苦地活着，我也不想缺席你人生的每个阶段。”
“妈妈真的好舍不得，可是，妈妈也没办法了。”
她柔声说着，明明是很悲伤的话语，但我见不到她的眼泪。
她在我的记忆中，好像一直都是笑着的。
“小夏，还记得这个吗？”
她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个风铃，外表的花纹是小孩子拙劣的画技画出来的一家三口。
我想起了那个碎掉的仅剩个玻璃外壳的风铃，或许这才是它原本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