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再旁敲侧击几句,看能不能从那年轻女子口中套出更多关于“霓尘纱”的底细。
一位身着锦缎旗袍,身姿丰腴绰约的美妇人,从店铺二楼慢步走了下来,一个略带娇媚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苏语嫣。
“哎呀呀,没想到两位姑娘不仅生的国色天香,眼光也如此之高,我们店里这么多上好的绫罗绸缎,竟没有一匹是瞧上眼的?”
“青儿,为何不向这两位客人介绍咱们的镇店之宝“霓尘纱”呢?支支吾吾的做甚,莫非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听得掌柜点名,先前给苏语嫣她们介绍料子的年轻女子,立时悄悄垂下眼帘,向后挪了半步,神色间透着几分紧张。
“失礼,失礼,先前多有怠慢,奴家林涵如,是这霓云坊的掌柜,不知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美妇人满面春风,笑容可掬,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苏语嫣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心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苏语嫣微微颔首还礼:“林掌柜有礼了。我是妙音阁的苏语嫣,这位是白弦雪。”
“阁主嘱托我与白姑娘来此,是为了给阁中姐妹们择选些上佳的料子,好裁制新的舞衣。”
“哦?莫非你就是近一个月来声名鹊起的那位琴姬?”林涵如的眼神落在苏语嫣身上,多了几分探究。
这话一出来,白弦雪顿时有些恼了:“你这人好生无礼!怎么能叫我苏姐姐“琴姬”?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失言失言,方才确实是我说错话了。”林涵如赶紧赔笑,“这位小姑娘可别误会,我对苏姑娘绝无半分不敬的意思。”
白弦雪还待分辩几句,苏语嫣却朝她递了个眼色,她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掌柜言重了,我并不在意的。”苏语嫣浅浅一笑,“不知可否请掌柜介绍一下这“霓尘纱”?若是有样衣能让我们瞧瞧,那就再好不过了。妙音阁的姐妹不少,需要的料子也多,总要仔细些才好。”
林涵如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苏姑娘,白姑娘,快里面请,咱们到雅间细说。我这就让人把“霓尘纱”备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在前引路,带二人走向内堂,同时又对那轻女子吩咐道:“青儿,还不赶紧去沏壶上好的雨前龙井来!再把“霓尘纱”也一并准备妥当。”
“是,掌柜的。”青儿低低应了一声,便匆匆退下了。
苏语嫣注意到,这个叫青儿的女子在转身离开的刹那,似乎飞快地瞟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是复杂,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没说出口。
“这位林掌柜和那个青儿,对“霓尘纱”的态度可真是天差地别。这里头究竟藏着什么名堂?这事儿跟我们月婵宗,又到底有几分牵扯?”苏语嫣暗自琢磨。
——
三人在雅间落了座。
青儿奉上茶水,一时茶香袅袅。她又将几匹精美绝伦的绸缎摆在三人面前,这才退出了房间。
“苏姑娘,白姑娘,请看,”林涵如拿起其中一匹料子,向二人展示,“此纱薄如蝉翼,轻若云霞,穿在身上,真真儿是九天玄女下凡尘一般。不知两位可还中意?”
她微微一顿,声音略低了几分,带着一丝神秘的口吻:“而且啊,这霓尘纱还有延缓容颜和身段衰老的奇效哦。正因为这样,它才总是供不应求呢!”
“方才那个叫青儿的丫头,是新来的,没什么见识,又怕料子金贵,怠慢了两位贵客,你们可别跟她一般见识。”林涵如轻描淡写地,把青儿之前的举动归为了不懂事。
苏语嫣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姿态优雅,语气却不紧不慢:“无妨。听掌柜的意思,这料子能减缓容颜体态的衰老?天下竟有这等奇事?您该不是哄我们开心的吧!”
林涵如美目一转,望向苏语嫣,像是在掂量什么,片刻后才道:“不瞒两位姑娘,这“霓尘纱”乃是以仙家秘法所制,奴家所言,绝无半句虚假。”
“哦?仙家秘法?”苏语嫣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林掌柜还认得仙人?不知能否替语嫣引荐一二?”
“语嫣自小便对仙人异事、修行法门向往不已,只可惜一直苦无门路,这才流落红尘,做了个抚琴的歌女。”
“哎……苏姑娘,并非奴家不愿,实是那位仙家行踪太过神秘。”林涵如面带难色地叹了口气,“说句不怕姑娘笑话的话,我们霓云坊也只是代为寄售这“霓尘纱”
“也仅仅只能从中抽取三成利钱罢了。那位仙长,奴家也只是闻其名,未曾有缘得见其真容。倒是让苏姑娘失望了。”
苏语嫣见林涵如口风如此之紧,便不再追问仙人的事,免得引她起疑,于是话锋轻轻一转:“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谈谈这“霓尘纱”吧。方才那些话,林掌柜就当我没说过,如何?”
“苏姑娘太客气了。将来若真有机会得见仙长,奴家一定为姑娘引荐。”
“那便先谢过林掌柜了。”
“苏姐姐,我们是来买料子的,你怎么净跟掌柜说这些不相干的闲话呀。”白弦雪看准时机,嗔怪似的插了一句,与苏语嫣一唱一和,想让林涵如进一步放松警惕,最好能自己多说些什么出来。
“还是弦雪说得对,我们谈正事要紧,林掌柜。”苏语嫣从善如流。
“这霓尘纱既如此珍奇,想来价格定然不菲……不知价钱方面如何?若是合意,我现在便可付些订金。”
林涵如听了,眼底掠过一抹精光,旋即笑道:“苏姑娘果然是位爽快人!这霓尘纱,工艺考究,又用了仙家手段,产量着实不高,价格嘛,自然是有些昂贵的。”
“不过呢,”她话头一转,笑容里多了几分热络:“既然是妙音阁的贵客,又是苏姑娘这般神仙似的人儿亲自登门,我林涵如岂能不给几分薄面?”
“这样好了,两位姑娘若是真心想要,奴家做主,给你们打个七折!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了!”林涵如说得恳切至极,像是做了很大的让步。
苏语嫣心下冷笑,这掌柜的,果然是个老狐狸,嘴巴严实得很,除了些必要的场面话和推销辞令,旁的半点口风也不肯露。
她飞快地和白弦雪对视一眼,二人之间早已有了默契。
白弦雪一接触到师姐的目光,立刻心领神会。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秀眉微蹙,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泛起了一丝忧虑:“师姐,这料子瞧着确是仙气飘飘,只是……我瞅着,会不会太薄了点儿呀?”
“咱们妙音阁的姐妹们登台献艺,舞姿翩跹,若是衣衫太过轻透,万一……万一不慎走光,那可如何是好?”
“而且这般精美的纱,又如此金贵,怕是难以打理啊,师姐。”
苏语嫣手指轻轻叩击着茶杯的杯沿,像是在认真琢磨白弦雪提出的疑虑。
林涵如一见这情形,赶忙开口:“哎呀,白姑娘这话可是多虑了!”
“这霓尘纱啊,妙就妙在它轻盈却不透光!是仙家用秘法所制成的,穿在身上,只会透出一种朦胧飘逸的美感,肌肤在纱下若隐若现,只会更添几分仙气,绝不会有丝毫轻浮暴露的感觉。”
“若是不信,我这儿恰好有一件用此纱制成的样衣,两位姑娘不妨上身试试,感受一下,再做定夺也不迟。”说着,林涵如便扬声叫人取样衣过来。
样衣在窗格透入的日影下,泛着淡淡的七彩流光,入手冰凉柔顺,那质感确实与众不同。
苏语嫣接过来,拿在手里细细摩挲打量。这料子,和她先前偶然得到的那一匹,外观上看起来几乎没什么两样。
不过那若有似无的邪门感觉,似乎被这满屋子浓郁的熏香给巧妙地遮掩了过去。
“确实是难得的好料子。”苏语嫣将样衣递还,“试穿就不必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若是掌柜能替语嫣解惑,这合约我们即刻便签。”她摆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这料子如此精细,要做成上百套花样繁复的舞衣,想来这裁剪缝制的功夫,也是个不小的难题。”
“倘若绣娘手艺不到家,裁坏了料子,或是缝制时出了什么纰漏,那损失可就大了。”
林涵如脸上的笑容再度绽开,这次比刚才更多了几分胸有成竹:“我林涵如开门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一心为顾客服务!”
“两位姑娘的担忧,奴家完全明白。这霓尘纱金贵无比,加工起来确实不易。”
“不如这样!苏姑娘,只要你们妙音阁真心实意地要这霓尘纱,并且采买的数量足够,比如说……一次能订购一百匹以上。”
“那么,这后续的制衣加工,就全数包在我霓云坊身上了!”
“我们霓云坊有全云阳城手艺最巧的绣娘,奴家敢担保,一定能依照你们的要求,将这霓尘纱制成最合身段、最显风华的舞衣!”
“并且,在制衣过程中,若有任何因为裁剪不当、缝制失误而造成的料子折损,一概由我霓云坊承担!”
“苏姑娘,您瞧,奴家这份诚意,可还足够?”
这话一出口,苏语嫣心头便是一震。
这林涵如,为了做成这单大生意,竟然肯下这样的血本?不仅代为加工,还一力承担所有损耗。这里面的门道,恐怕不只是为了赚银子这么简单。
苏语嫣抬起眼帘,迎上林涵如那双充满期盼的眸子,表情微变,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心动:“林掌柜此话当真?”
“那可真的比珍珠还真!苏姑娘,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若是当真如此……那……”
她转头看向白弦雪,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弦雪,你的意思呢?”
白弦雪眨巴眨巴眼睛,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几分被打动的样子:“要是真像林掌柜说得这么好,那……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师姐,一百匹,会不会太多了点?这样算下来都够做好几百套衣裳了吧。阁主那边,总要知会一二吧!”
苏语嫣却一摆手,像是下定了决心:“不必了,林掌柜如此诚意,若再推脱。倒显得我们妙音阁小家子气了,我相信阁主她不会多说什么的。”
林涵如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多谢苏姑娘信任,那我们这便将合约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