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悲鸣于夜空中回荡,那是万千金羽被琉璃光幕震开时,所发出的最后颤鸣。
金色的锋芒尚未来得及绽放,便在那绚丽的光幕前寸寸崩裂,化作无数流萤般的光点。
它们黯淡、溃散,亦如黎明中的花朵,绽放,凋零,一场盛大至极的攻势,最终只化作一场华美而悲壮的消亡。
护持着醉仙茗的琉璃光幕巍然不动,其上流转的光华,却因吞噬了这无尽的锐金之气,显得愈发凝实璀璨,光晕流转的速度,竟悄然快了一丝。
云阳城上空,金翅大鹏那张狂而冷酷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现出浓重的惊异与不敢置信。
他那双金色的妖瞳死死锁住光华中若隐若现的玲珑宝塔。
眸中的轻蔑与残忍并未消散,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发出更为凛冽的凶性与战意。
“原来是仗着法宝之利。”金翅大鹏眸光一凛,随即冷笑出声“区区法宝,也能阻我?”
这变故非但没让他心生忌惮,反倒激起了他血脉深处更为强大的征服欲。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他的无边妖力能焚天煮海,还是这尊不知来历的琉璃宝塔更胜一筹!
就在他再度凝聚妖力,周身金光大炽,欲要使出雷霆一击时,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琉璃宝塔的下方,离阳公主姬梓惑的身前,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一道深邃的裂痕悄然洞开,浓郁到极致的灵力波动,混杂着强大的威压,从中满溢而出。
下一刻,一道修长的青衣身影,自那空间裂隙中缓步走出。
那步伐从容不迫,如同跨过一道寻常的门槛,进入自家的庭院。
一个面容俊美绝伦,宛若天人雕琢的青衣男子静静地立着,修长的手中正托着一座与空中虚影一模一样、却仅有巴掌大小的琉璃宝塔实体。
他现身之后,竟未看那不可一世的金翅大鹏一眼,而是对着安然端坐的姬梓惑,单膝跪下:
“主上,属下来晚了。”
这一声“主上”,清晰地传入金翅大鹏的耳中,令他心神剧震!但更让他通体发寒、几欲骇然的,是这青衣男子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恶心气息。
那是……妖力与灵力的诡异融合,那是让他本能厌恶的存在!
“你……你是……半妖白泽!”金翅大鹏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干涩与艰涩,他一字一顿,说出了那个令人胆寒的名字。”
青衣男子缓缓抬起他那双冰冷的眸子,视线终于越过长空,落在了金翅大鹏的身上。
他并未回应,他的神情已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对方没有资格与他对话。
他的视线在空中微微一扫,先是随意地瞥向了那两名早已魂不附体、在妖风中瑟瑟发抖的金丹期妖修,以及那只躲在角落、侥幸未死的猫妖。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对着那个方向,修长的手指于空中,轻描淡写地屈指一弹。
“咻!咻!咻!”
三道幽光,如梦幻泡影,一闪而逝。
那两名金丹妖修与猫妖,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
他们的身体就在那幽光触及的瞬间,一身生机被一股无形伟力凭空抽干,悄无声息地……化作了齑粉。
一阵夜风吹过,连半点尘埃都未曾留下。
干净,利落,充满了绝对力量所带来的、令人窒息的死亡美感。
做完这一切,白泽掸了掸衣角的几粒微尘,这才又将他那冰冷的目光,锁定在了金翅大鹏的身上。
他唇角轻启,吐出的字句蕴含着无上威严
“元婴巅峰,亦有差距。你不是我的对手!”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然消失在原地!
金翅大鹏心头一凛,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妖力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巨大的金色羽翼倒卷而回,瞬息间化作护卫周身的铜墙铁壁,其上金光流转,灵纹闪烁!
然而,迟了。
白泽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他的身侧,手掌轻飘飘地印出,其姿优雅,不似对敌,更似抚琴。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半空中炸开,有如天穹都被这一掌打得凹陷下去。
金翅大鹏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镇压之力轰击在自己的护体妖翼之上。
那足以抵御山崩地裂的金色羽翼,竟如朽木般寸寸碎裂!金色的翎羽与妖血一同爆散开来!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庞大的身躯被狠狠地轰飞出去,金色的妖血在漆黑的夜幕下,划出一道凄美而妖娆的弧线。
这根本不是一场对决,而是一场毫无悬念的……镇压!
金翅大鹏强行稳住倒飞的身形,眼中充满了屈辱与疯狂的怒火,他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他仰天发出一声不甘的唳啸,双翼一振,便要燃烧精血,拼死一搏。
但白泽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青衣男子的身影如影随形,再度欺近。他手腕一翻,掌中的琉璃宝塔脱手飞出,在空中迎风见长,倏然化作一座镇压天地的巍峨巨塔,塔身流光溢彩,神威凛凛,朝着金翅大鹏当头压下!
宝塔之下,空间凝固。
金翅大鹏只觉周身一滞,陷入了万年玄冰凝固的泥沼,连动一动翅膀尖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座散发着无尽威严的宝塔缓缓落下,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笼罩了他的全部心神。
“吼——!”
在极致的生死危机面前,金翅大鹏终于抛弃了所有尊严与骄傲,发出一声饱含不甘与怨毒的怒吼。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本命精血,洒在自己残破的金色羽翼之上,施展出某种禁忌的血遁之术。
其身形骤然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金色流光,竟是硬生生挣脱了琉璃宝塔一瞬间的禁锢,头也不回地朝着天际尽头狼狈遁去。
白泽悬停于空,手一招,那巍峨巨塔便化作流光飞回他的掌心。他并未追击,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金翅大鹏消失的方向,在他眼中,那不过是只蝼蚁的仓皇逃窜,无足轻重。
随即,他反手一压,掌中琉璃宝塔光芒大盛,塔底射出一道璀璨的光柱,并未攻向任何人,而是精准地射入下方云阳城中某个核心的阵法节点。
“轰隆!”
整座云阳城轻轻一震。那股原本正从无数凡人身上升腾而起、汇入无形大阵的“血兰筵祭”邪异红光,其源头被瞬间截断。半空中那股妖异的能量,如同无根之萍,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随即被宝塔的净化之光一扫而空,彻底熄灭。
笼罩全城的灭顶之灾,就此烟消云散。
青衣男子白泽的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晃,再度融入虚空,悄然隐去,了无痕迹,一如其来时。
只留下被夷为平地的醉仙茗楼顶,和那依旧从容安坐的离阳公主。
姬梓惑缓缓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浅浅啜了一口,神色如常。
那张绝美的脸庞上,不见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那场足以覆灭一城的危机,于她而言,确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
她对身旁那名一直躬身侍立的侍女,淡然吩咐道:
“去吧,将这锦盒,连同一千金,送去妙音阁。”
“是,殿下。”侍女恭敬领命,转身离去。
夜风拂过,吹动着姬梓惑华贵的裙摆,如墨莲在暗夜中绽放。
她抬起清冷的眸,望向那轮被血与光重新洗净的冷月,眸光深邃如海。
好似这整座云阳城,乃至更广阔的天地,皆是她掌中的一局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