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梓惑凝望着棋盘上的纵横纹路。
那曾是她复活倾璃的唯一希望，如今，那已成定局的黑白棋子，每一颗都在无声地嘲讽着她的愚妄。
“倾璃……”她失神地喃喃自语，纤指无意识地抚上心口，将那柔软的琉璃青裙攥出了深深的褶皱，“我不过是败了而已，不过是棋差一着……没关系的，倾璃，你等我，我会成功的……”
在她心中，那“仙可逆转生死”的偏执信念，似乎还在支撑着她。
苏语嫣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姬梓惑在废墟之上，还想着用名为“希望”的流沙，去重建一座注定倾塌的琼楼。
她心中泛起一丝不忍，但她更清楚，若不斩断这虚妄的根，姬梓惑是不会放弃的，她必定会滋生更加疯狂的念头。
苏语嫣轻叹一声，终是缓缓走到她身前：“姬梓惑，不必再寻了。”
姬梓惑闻言，茫然抬头。
苏语嫣迎着她那尚存一丝希冀的目光，一字一句，用最平静的语调，说出了最残忍的话语。
“我月婵宗立派万年，得道飞升者不在少数，可古往今来，却从未有一人能逆转生死，哪怕是我修为通天的师尊……也做不到。”
一瞬间，仿佛天地都静止了。
姬梓惑茫然的神色，在她脸上停住了，好似冬日清晨窗上结的那层薄霜，冰冷而脆弱。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很轻。
“我说，”苏语嫣重复着，声音平缓，却字字冰冷，“生死乃天地大道，轮回自有法则。即便是真正的仙，也无法将一个已经逝去的灵魂，从轮回之中重新捞取出来。”
她顿了顿，语气冷冽了：“你所知的一切，不过是此界生灵因仙路断绝，而产生的痴妄与幻想。”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苏语嫣的这番话，终于让姬梓惑从失神中惊醒，她激动地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喊着，“你骗人！你绝对是在骗人！这世间必有法的！必有！”
“我何须在这种事上，对你撒谎。”苏语嫣迎着她崩溃的目光，那份清冷里，终是融进了一丝不忍。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柔地拂去她鬓边的一缕乱发，将其放至她的耳后。
是的，是温柔……可这温柔不属于倾璃，这指尖亦不属于她魂牵梦萦之人，何其可笑，又何其残忍。
这份温存让姬梓惑眸中血丝蔓生，透着执着，透着无助，她低语着，啜泣着：
“我求的，不过是倾璃能睁开眼睛，再看我一眼！”
“我求的，不过是倾璃能再对我笑一笑，就像从前那样！”
“我求的，不过是能牵着她的手，走完人生这条路，永不分离！”
“为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怎么可能会没有办法？怎么可能！”
迎着姬梓惑那字字泣血的质问，苏语嫣只得无奈地反问了一声。
“那你找到了么？”
“你耗尽心机，牺牲数万人，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个接一个的骗局，一场又一场的空梦。这……还不足以让你清醒吗？”
苏语嫣轻淡的反问，如同一根绷断的琴弦，在姬梓惑心间最深处，无声地崩断了。那是悲鸣！
是啊……
姬梓惑在心底这样反问自己，她找到了么？
没有……
她所有的希望，都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痴妄。所有的传说，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姬梓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所有的悲鸣尽藏心中，最后她突然笑了，对，她笑了！
笑得癫狂，笑得凄凉，笑得绝望。
她猛地抬手，纤袖一挥，带起了决绝的风，将那满盘棋子尽数扫落！
玉石棋子触及青石的瞬间，迸出清脆的哀鸣，碎琼乱玉般四散开来，如同一场为她所有希望举办的、盛大的葬礼。
支撑着她所有骄傲与偏执的那根弦，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了。
姬梓惑身形一晃，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背脊撞上了冰冷的亭柱，而后再也无力支撑，沿着柱身委顿在地。
她那张曾明艳张扬的脸上，所有的神采尽数凋零，眸子里只余一片寂静，那是死掉的眼神。
亭中，白弦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的心，竟在此刻泛起了名为同情的涟漪，她本该恨的，可看着姬梓惑支离破碎的模样，那恨意终究是淡了些。
一旁，苏语嫣也静静地凝望着，耐心等待着姬梓惑从绝望中，稍稍沉淀出一丝理智。
她知道，姬梓惑这种人，是不会真正地被打败的，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是同类。
亭中死寂，风过无痕。不知过了多久，悲凉渐渐地沉淀了。
姬梓惑空洞的眼神里，重新映出了一缕微光。
苏语嫣见她神色稍定，缓缓蹲下身，平视着那双依旧有些失焦的眼眸，声音轻柔却无比清晰：
“仙，的确难以逆转生死，但这不代表……绝无可能。”
“你可知，天外有天，仙外有仙？若真想掌控生死，勘破轮回，为何不试着……去那更高的地方看一看呢？”
“那里的风景也许会有所不同！”
姬梓惑闻言，呼吸愈发的急促了，眼中那点微光，而是被一种名为“渴望”的东西所点燃，变得更加璀璨了。
苏语嫣向她伸出了手，语气真挚，发出了她的邀请：“所以，放弃你那些注定失败的计划。先与我联手，解决眼前的危局，唤醒我的师姐洛怜哀，如何？”
“事成之后，我苏语嫣可以带你前往我宗门所在的地界，让你亲眼见识真正的仙路。助你踏上仙途，去追求更高的境界，寻那逆转生死的法门。”
“也许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但我们……会成功的。”
苏语嫣的这番话否定了姬梓惑的过去，却也为她铺开了一个更真实、更具诱惑的未来。
姬梓惑呆呆地看着苏语嫣伸出的手，眸光剧烈闪烁，她在挣扎。
苏语嫣看出了她的动摇，知道她还差最后的推力，她轻叹一声，话语里带上了一种深刻的共鸣：
“你以为我在骗你？不，你错了。其实我们是……同类！”
“我也有想复活的人，比如我的师尊，我的同门……她们都在月婵宗覆灭那天死去了。”
“逆转生死的法门，我同样需要。”
“所以，相信我。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绝无半分虚假。”
“你有你的执念，我亦有我的！”
“既然仙做不到，那我们……便去凌驾于仙之上！”
最后这句话，如同一记洪钟，彻底击溃了姬梓惑心中最后的防线。
同类……原来，她并非孤身一人。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与她一般疯狂。
良久的沉默之后，姬梓惑缓缓抬起了颤抖的手，却没有去握住苏语嫣的手。
她收敛了所有的高傲与癫狂，眼神里是孩童般的迷惘与希冀，她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问出了那个于她而言，最重要的问题：
“我们……真的能成功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