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嫣等夏青儿走到自己身边,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提点之意:
“看仔细了。此等阵法,于我眼中破绽百出,你且看我如何破阵,这也算我这个做师姐的,为你于阵法一道上的第一课吧。”
言罢,她才将那泓秋水般的目光,再度落回眼前这尊看似古朴雅致的紫檀木书架之上。
她那双清冷的凤眸深处,无数流光如织,勾勒出凡人无法窥见的法则脉络。
这寻常书架,在她灵识的映照之下,竟是一座由三百六十五座子阵环环相扣、层层相叠而成的周天杀局,其繁复精妙,已然触及了此界阵道的极致。
“这便是璇玑掌门,于阵法一道的全部理解吗?有些独特的理解,但也不多。”
苏语嫣心湖之中,泛起一声极淡的哂笑,那笑意里,没有轻蔑,唯有漠然。
“此阵,名曰‘文枢星轨’。以书架为阵基,实则引动了整座璇玑山脉的地脉文气,更暗合周天星斗之数,五行之力于其间流转不休,相生相克,织成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
“任何试图以蛮力破之,或扰其灵力流转的举动,皆会触发其最暴烈的反噬,陷入万劫不复的幻境,直至神魂被寸寸磨灭。”
“可惜啊……布阵之人,眼界终究是窄了。”
苏语嫣的唇角,缓缓牵起一抹慧黠中藏着三分慵懒的弧度。
她未退反进,莲步轻移间,竟似踏月而行,主动走入了那杀机流淌的阵法中枢。
“苏师姐!”夏青儿见状,一颗心骤然悬紧,几乎是本能想要制止她。
“别动,青儿。好好看,好好学。”
话音未落,苏语嫣那双素白如玉的纤手,已在虚空中演绎起一曲无声的玄舞。
那并非任何一种已知的破阵法诀,其指尖的轨迹,时而如春蚕吐丝,缱绻缠绵,时而如飞天惊鸿,矫夭灵动。
随着她每一次轻拢慢捻,一道道凡人肉眼不可见的灵力丝线便自她体内悄然逸出,仿佛拥有生命的灵蛇,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韵律,轻柔地、精准地“拨”动着阵法中那些奔流不息的灵力节点。
她并非在对抗,亦非在摧毁。
她是在“调律”。
以一种更高级的手法,顺着此阵的脉络,悄无声息地,将一枚又一枚不协和的音符,植入这首本该循环往复、杀伐不休的“乐曲”之中。
当最后一枚“音符”落下……
“嗡……”
一声幽微颤音,自书架的木质纹理深处响起。那原本流转如水银泻地的周天灵力,在这一刹,出现了万分之一息的凝滞。
这瞬息的凝滞,便是倾颓的序曲。
一座子阵的核心符文悄然湮灭,其溃散的灵力化作最狂暴的洪流,倒灌入与之相连的下一座阵法,从而引发了一场无可挽回的、辉煌而盛大的崩塌。
“咔……咔嚓……砰!”
清脆的碎裂声此起彼伏,如玉山倾倒。
那紫檀木书架之上,无数璀璨的灵光纹路寸寸断裂,光华急剧黯淡,最终化作亿万点流萤,如一场盛大的告别,纷然飘散,寂灭于虚无。
整座凝聚了璇玑掌门对阵法的全部理解,就在苏语嫣这般近乎于艺术的写意描摹之下,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夏青儿怔怔地凝望着眼前这如梦似幻的一幕,那极致的震撼与不敢置信,几乎要将她曾身为璇玑弟子的最后一缕骄傲,碾成齑粉。
她师尊引以为傲的阵法一道,在自己苏师姐面前,竟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咯吱——”
伴随着阵法核心的最后一缕灵光消散,书架正中央,一格本是严丝合缝的书匣,竟缓缓向内凹陷,开启了一方暗藏的洞天。
其中,一个古朴的卷轴,正静静地悬浮着,其上似有山川隐现,河岳流转,一缕苍凉死寂的气息,弥漫开来。
“璇玑禁地地图……到手了。”
……
与此同时,璇玑主峰之巅,天穹之下。
夜风凛冽如刀,吹刮着云海翻腾,却吹不动那对峙于九天之上的两道绝世身影。
璇玑掌门须发狂舞,手中拂尘已然化作一条银色的天河,三千尘丝,每一缕都重若山岳,每一次挥洒,皆引得虚空震颤,法则哀鸣,其威势足以倾覆山河。
他对面,白弦雪一袭素衣,于这狂暴的罡风之中,却宛如一株扎根于九幽冰渊的雪莲,遗世而独立。
她手中那柄名为“霜杀”的灵剑,剑意凝而不散,只于周身三尺之地,化作一片绝对的“静止”领域。任那银色天河如何咆哮冲刷,都无法侵入她那永恒的寂静分毫。
两人皆是此界俯瞰众生的元婴巅峰大能。
一者道法通玄,灵力如海;一者剑心通明,意凝天外。
这场惊世的对决,竟是陷入了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僵持之局。
璇玑掌门越战越是心惊,那份属于掌教至尊的从容,早已被骇然所取代。
对方的年纪,不过桃李年华。
可就是如此年纪轻轻的女子,竟能修成如此空灵绝尘的剑道!
那每一缕剑意,都带着一股不属于此界的孤高与清绝,仿佛是自九天仙界斩落的霜雪,让他这颗问仙求道的心,都有些动摇了。
“此女,绝非池中之物!她到底是谁?”
正当他眸光一凝,准备不惜耗损本源,也要动用宗门禁术,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彻底镇压之际——
他心神猛地剧震!
一股波动,自书房的方向传来!
那是……他亲手布下,与自身性命交修的“文枢星轨”大阵,被破了!
而且,是被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方式,从内部,悄无声息地……瓦解了!
“不好,璇玑禁地的地图还在其中,被算计了!璇玑禁地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
他再也顾不得与白弦雪缠斗,身形骤然拔高,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怒吼:“好你个剑修!安敢欺我至此!”
他双手疯狂结印,口中吟诵起古老而晦涩的咒文,悍然引动了深藏于璇玑群山之下的龙脉灵气!
“轰隆隆——”
整片璇玑仙宗的万里山河,在此刻剧烈地颤抖、哀鸣!无数道璀璨夺目的光柱,自各处灵峰冲霄而起,于高天之上交织、汇聚,最终化作一尊笼罩了整片天地的、巨大无朋的法阵虚影!
那法阵之上,星河倒悬,日月同辉,一股远超元婴巅峰、近乎于天道之威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白弦雪虽说是这么想的,但她可不傻,面对这集一宗数千年气运与底蕴所化的天地法阵,她深知,与其硬碰硬是不明智的选择。
“璇玑仙宗的护山大阵吗?师姐应该是已经取到了地图,不跟这老家伙玩了。”
“小女娃,能逼得本座动用护山大阵,你也足以自傲于九泉了!”璇玑掌门的声音自法阵中心传来,威严、冷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仿佛是天道的宣判,“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何为……天倾之威!”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巨大的法阵虚影开始缓缓转动。
一道凝结了整座大阵无尽威能的、粗壮如山岳倾颓的毁灭光柱,自法阵中心凝聚成形,其上缠绕着毁灭性的混沌雷光,锁定了下方那道渺小如蝼蚁的白衣身影,就要轰然落下!
就在白弦雪准备使用仙灵纸人替身术以躲避这一击时……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突兀地在高天之上响起。
一道深不见底的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在白弦雪的身前洞开!那裂缝的边缘,平滑如镜,仿佛那里本就存在着一扇门。
紧接着,一只莹白如玉、修长秀美的素手,自那裂缝中优雅地探出,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莲香,轻轻地搭在了白弦雪的肩头。
“走吧。”
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慵懒的熟悉声音,自身后传来。
苏语嫣一袭琉璃青裙,自那扭曲的空间涟漪中缓步走出,风姿绝世,仿佛不是在穿梭虚空,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中信步。
她的身旁,夏青儿与姬梓惑紧随其后。
而在她们身后,那个面容俊美绝伦、气息却宛如深渊般令人心悸的青衣男子——白泽,最后踏出。
他的目光,甚至未曾朝那毁天灭地的光柱、那威压天地的护山大阵投去哪怕一瞥。
他只是抬起眼,淡淡地瞥了一眼被法阵笼罩的璇玑主峰,那眼神,平静得像是看着一粒碍事的尘埃。
随即,他抬起右手,对着那坚不可摧、法则禁锢的空间壁垒,随意地,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磅礴浩瀚的灵力。
虚空,便如一张脆弱的画纸,被他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道长达百丈的巨大豁口!
豁口之后,是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那里怪石嶙峋,瘴气如龙,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荒凉与死寂,正是璇玑仙宗那片令所有弟子闻之色变的禁地!
白泽并未言语,只是对着苏语嫣四人,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璇玑掌门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道闲庭信步的身影,看着那个随手撕裂天地的青衣男子,将几人送往了璇GLISH禁地。
他眼中的怒火、威严、杀意,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
“你是半妖白泽?你当知道激怒我璇玑仙宗是什么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在下不过是奉公主之命,送她前往她想去的地方。你能奈我何?”
“哈哈哈,若非璇玑禁地的天地法则,对我的半妖血脉有强大的压制力,我不能再其中久留,仅凭我一人便能将你们整个禁地都翻过来。”
“又何必送公主殿下和她的朋友进去呢,让她们涉险呢?”
“你要是识相点,就最好保证她们在禁地之主的安全。”
“不然,你们璇玑仙宗,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白泽说到做到。”
言罢,他身形一晃,亦融入那虚空裂缝之中,消失不见。
高天之上,那两道巨大的空间裂缝缓缓弥合,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只剩下被冷汗浸透了道袍、脸色惨白的璇玑掌门,在猎猎寒风中,被气得发抖。
“进我璇玑禁地是吧,哼!”璇玑掌门甩了甩道袍。“何需我出手,不过是多填几具尸骨罢了。”
“她修的‘假’即将成‘真’,到那时我璇玑仙宗就有真正的仙人了,区区白泽,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