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小姐居然没有计较这些，我都做好了被抓起来的准备呢。”
艾米坐在莉雅的床沿，两腿摇晃着，身躯微微摆动，只在窗外传来雷声时会出现一阵颤抖。
“呜……”
“你很怕雷电吗？”莉雅合上书页，释放屏蔽声音的魔法，将雷声隔绝在外。
“当然，‘雷霆是恩主的怒火，祂以此惩戒不义’。”
莉雅摇摇头，“只是种自然现象罢了，等你理解了云层的结构就会懂了。”
她抬起头，看向房门，脑中浮现起那位罗斯小姐的容颜。
自己先前的认知确实有误，即便是在贵族之中，霍勒威家的家教也未免有些过于严苛了。
但是另一方面，杰基女士自己又仿佛没有自己女儿那般通晓礼仪。
莉雅自己并不遵循蛮族贵族们的礼仪，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知晓相关事项。
在欢迎自己的那一晚，她带着女儿做了自我介绍。这可太稀奇了，如果真的是计较礼仪的贵族，介绍之举通常会由第三方进行。
一位严苛要求自己女儿的贵妇，自己却犯了一个简单的礼仪错误。
“莉雅小姐，”艾米凑到了沉思着的老师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对方，打断了她的思考，“我能理解你不愿意说谎的心情，但你不是说要避免麻烦吗，为什么……？”
“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她说，“她并不厌恨魔法师。”
“你怎么知道？”少女贴近了自己的老师，好奇地看着对方那稚嫩的容颜。
“很简单，还记得我昨晚教你的‘回火’吗？”
艾米点了点头，她的记忆并不算差，至少在学习魔法的时候不算。
“……我悄悄向她释放了三次魔法，回火了两次，第三次才成功。”
“回火了两次……”艾米的双眼开始瞪大，逐渐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一位魔法师远比常人更理解另一名魔法师有多恐怖。”莉雅说，“无意义的揭发身份只会使宅邸中的其他人陷入危险。至少她主观上会这么想。”
艾米仍旧沉浸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无法将罗斯小姐这样的贵族女孩和魔法师联系在一起。
当然，莉雅与维娜也是贵族女孩，而且出身更高贵，但是艾米已经习惯了两人的身份。
小女孩总是会忽略自己老师的贵族身份。在她心中，这个小小的绿色身影并不是标签化的贵族小姐亦或魔法师，而是独一无二的莉雅小姐。
“可是……”艾米的语调迟疑起来，“……如果罗斯小姐真的是魔法师，对她而言，应该……应该……”
“应该更容易逃离家人是吗？”莉雅摇头，“并不是这样的，艾米莉亚。我们举个例子，你觉得我对你严苛吗？”
“什么……？不，当然不……”
艾米迟疑一阵后，用一种略带轻柔的语气说出了坚定的话语：“莉雅是最温柔的老师。”
“假如我是严苛的老师，你会在某个夜晚释放魔法使我入眠，以便自己逃离吗？”
这是个纯粹假设问题，艾米歪着脑袋思考一阵，却无法给出任何回答。毕竟对她而言，莉雅自始至终都从未严苛过。
小小的炼金术师抬头，看向那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学生。从那双纯净而又疑惑的眼神之中，她能理解自己学生的茫然。
于是她换了一种陈述：“那么，让我做另一个比喻。这个比喻可能有些冒犯……”
“没关系，莉雅小姐。”艾米说，“我相信你没有恶意。”
“……假设，你的母亲试图献祭你那日，并没有遭到审判，而是与你照常生活下来，你会试图逃离吗？”
小女孩的眼睛张大，显然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在一阵明显的思考过后，她的意志似乎消沉了下去，“我不知道。”
“那么假如当时的你已经是一名魔法师了，你会选择逃离吗？”
这次的回答无需回以语言，只从表情之中，莉雅就明白了对方的答案。这也正是她想告诉这个小女孩的。
但这并不是最终的答案。
如果她本人厌恶这种生活，只需要一个人提醒她。
提醒她，在这种生活之外，还有其他的选择。
惊雷闪过的瞬间，两道身影站立在一间卧室前。
对于客人而言，这是相当失礼的行为。但很显然两人此时都不太想在乎所谓的礼仪。
门房敲响的瞬间，贴身女仆打开了房门。
一个恰到好处的魔法，赠与女仆安稳的睡眠。
“夜安，罗斯小姐。”
罗斯依旧保持着那副宁静端庄的模样，看上去没有丝毫惊慌，“夜安，希帕波利亚小姐，艾米莉亚小姐。希望两位客人不会迁怒于可怜的女仆。”
“当然不会，她会在一阵充足的睡眠后苏醒。”莉雅站在门口，直到收到罗斯的准许后，才带着学生进入房间，“能和你谈谈吗？关于白天未尽的话题。”
她转头，戒指与金属细链条缠绕的手指相互碰撞，空气荡起一阵透明涟漪，随后整个时空都安静了下来，连窗外的雷霆都被阻挡在外。
“现在，没人能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罗斯知道对方没有说谎，也没这个必要。
愚弄自己，只为了迫使自己说出真心话让他人听见？
除非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恶劣爱好，否则没人会这么做。但倘使希帕波利亚小姐真的有聆听他者承受痛苦的爱好，那她先前大可不必从母亲教育自己时将自己带出去。
除非她的心灵恶劣至极，从一开始就想给予希望，再将其夺走，以观赏绝望。
然而无论是哪种目的，都不是罗斯能反抗的。
她很清楚一位魔法师有多强大。
“你想过另一种生活吗？自由，不受约束，可以随意表达内心的想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希帕波利亚小姐。”主家的小姐为她们准备茶点——这本该是女仆的工作，愿她睡得安稳，“我的生活没有任何糟糕之处。得体、优雅、按部就班，与所有贵族小姐一样。”
“据我所知，萨诺森的贵族小姐们可不会在暗中学习魔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