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的双眼微微睁大，瞳孔却缩小了许多，脸上却仍旧绷着笑容，以一种优雅的口音对着莉雅回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希帕波利亚小姐。”
很得体的回复，仿佛一个真正对于魔法一无所知的贵族少女，在听到无知的旁人谈论一些虚妄而亵渎的言语时，礼貌而不失克制的回复。
这虚伪的礼仪完全无法欺骗莉雅。
“我是个魔法师，虽然我很少这么说，但是……”她语调平静，不像自我吹嘘，脸上也没有任何人在提到自己成就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自豪，仅仅只是在陈述事实，“……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那批魔法师之一。”
“也许没有‘之一’。”维斯塔于无人的角落补充了一句。
她从不怀疑莉雅的魔法水准，其远不是所谓的「优秀」一词所能概括。
这个绿色头发、用贤者之石窃取了魔女力量的小小炼金术师，是世界上最有才华的施法者。
维斯塔坚信着这一点。
她在魔法领域的才华，即便是魔女也不能与之相比。
然而罗斯并不知晓这些，她完全不相信希帕波利亚小姐真的能确认自己的身份，“是吗？那真是令人惊叹的成就，小姐，但是我恐怕你猜错了……”
“我没有猜，”她说，“我不喜欢妄加揣测。”
几乎就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莉雅身后，一直沉默着的艾米终于有机会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罗斯小姐，请小心！”
即便受到了相当严苛的礼仪教育，罗斯还是无法摆脱作为人类的本能。就在艾米呼唤自己的瞬间，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到了对方身上。
突然出现的光芒有些炫目，让她睁不开眼，随后周遭开始出现噼里啪啦的脆响声，像是冬天的时候，宅邸外的村民们点燃略带潮湿的木柴时，篝火之中会传出的声音。
光芒转瞬即逝，随后便是一阵沉寂。现场无人开口，罗斯很清楚，此时无论自己说些什么，都无力辩驳。
她很清楚那些回响声的意义。
“看起来，”贵族少女微不可查地歪了歪头，语调不复之前的故作轻松与优雅得体，“回火了。”
“若你真想隐藏身份，就应该避免在身上维持一个恒定魔法。”
贵族少女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绿色身影，语气依旧平淡，其中并没有任何慌张之意。
倘若让艾米来判别，罗斯小姐此时显然是非常符合莉雅小姐所说的“合格的魔法师”。
冷静，理性，智慧。
出于情感而非理性的辩护并无用处，知晓这点，并未做出激动而疯狂的否认言语，而是在无法遮掩时坦然承认下来……
艾米看向罗斯的眼神变得闪闪发亮，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若有若无的惊叹表情非常清晰。
“霍勒威小姐，或者说，霍勒威阁下，”莉雅换上了一种更严肃而正式的称呼，此刻她并非在与一位年轻的贵族小姐对话，而是和一位真正的魔法师交谈，“容我冒昧，但你不打算改变什么吗？”
“我不会对我的母亲使用魔法，无论如何，她都是我母亲。”
莉雅轻抿一口茶水。
味道糟糕，与那些从东方带回来的茶叶相比味道相差甚远。
“即便你在此受苦？”
“我的生活很好，亲爱的。我们白天的时候讨论过这些。”罗斯以无可挑剔的礼仪姿态同样浅浅品尝了一口。
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即便用来招待国王、选侯、主教或是其他大人物也丝毫不为过。
她放下茶具，轻轻看了一眼如饮酒般豪饮的艾米莉亚，以及举止无可挑剔、宛若“礼仪”本身的希帕波利亚小姐，语气仍旧平淡。
“希帕波利亚小姐，我今天确实有些失态，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一直如此。短暂的向往并不能代表什么。同为贵族，你应该更理解这点，不是吗？”
她面露微笑，“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抛弃家族，然后逃走？亲爱的，那是骑士文学里才会有的幻想故事。”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艾米也知道事实确实如此。骑士文学只是幻想，现实中并不会真的有贵族小姐为了自由，抛弃自己的家族，逃离家乡。
即便有，她们在“追求爱情与自由”时，往往也是前往另一位贵族年轻人那，而非流浪荒野。
“您觉得我该怎么做？放弃家族的义务，抛弃一切，就为了所谓的‘自由’？”贵族小姐的语气之间并无讥讽，像是在与朋友聊着寻常家事，“我做不到这些。您应该清楚这点……”
她的语气逐渐轻微，似乎时想到了某种可能，眼神中带着某种微微的诧异，再度看向了眼前的两位小姐。
艾米小姐是位护卫，尽管看着是位出身平凡的柔弱少女，却配着染血的剑，而且刚才似乎还释放了……
不，不可能。
虽然确实是她在光芒出现前提醒了自己，但艾米小姐的举止很难与魔法师联系在一起。
在希帕波利亚小姐施法前，下意识地提醒吗？倒是位善良的好姑娘，但愿她的主人不会因此惩罚她。
至于她的主人，希帕波利亚小姐，则是出身高贵的少女，毫无疑问。
两位少女独自行走在外，除却旅行之外，还有可能是……
“我并没有从家族中逃离，”莉雅在少女的眼神与语调变化时，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如果不出言否定，可能还会招致更糟糕的猜测，“希帕波利亚家无须礼仪来彰显高贵，家族中并没有这么多束缚。”
“是吗？抱歉，请原谅我多想了。”
“人之常情。”思考是魔法师的美德，莉雅不会以此怪罪于另一位魔法师。
哪怕对方所想再荒诞也不会。
“总之，”罗斯说，“对我而言，魔法确实可以作为夜间闺房的消遣，但这并不会对我的生活有任何的改变。”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迸发火花，略过肌肤，伤疤迅速消退。在伤疤完全消失之前，她停下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