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人只有在进入高潮时才最为坦诚,愉悦你的人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哪怕它是个畜生,你总能在这短暂的瞬间释放出纯粹的爱。
以我粗俗短浅的观点来看,多数年轻的平凡人,大家努力、喜悦和痛苦的核心之中,往往性的兴奋占据着重要位置,别人夸你也能叫你兴奋,但那不是性兴奋,应该不是吧?一辈子总要有个瞬间让你认为:愿此刻永恒,不然这辈子真的太令人扼腕啦。
我过了和人争斗的年龄,丧失了把脑子打出热血的冲动,别人瞧不起我,变得怂了,内向了,“不像个男人!”但我还是个男人,这点不易改变,否则大可褪下裙子跟你玩儿,对,对对对,你全对,你们个个战天斗地,掌握宇宙真理,到了我这个境遇,就连过去最仇最恨的人,我也打心底祝他平安,希望他们活着,比我好,让我可以继续恨他们。
大约我是已经死了,缓个几十年再火化,但我却又活着,带着也许得癌的心态去体检,发现身体各个方面都好得一塌糊涂,“给你开一盒宁神镇定的药。”吃了它好好睡觉,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医院附近的小广场,我坐在一条长椅上,抽着烟,嘴里啧啧称奇:“我他吗到底怎么回事呢?”外国大夫也看不出来,我自己也整不明白了,很多地方都有问题,人生就是一个谜团,至今还是无法解开这个谜团。
然后也只能带着困惑,从维尔纽斯登机返回故乡,结束自己的流浪,回到一开始的位置。
回家的列车必然会经历一条隧道,我可以确切的说这条道叫“**”,实不怎么样,很像人最初离开母体的意境,就像玩手游抽卡牌,你不知道自己会降生在富贵人家还是偏僻乡村,反正一生突然就开始了,这不是你的意愿,你也无从选择。
再路过某座古代高句丽大王的墓地,很快就能眺望到故乡。
我一败涂地的回家了,这段情景应该作为故事的结尾,可王菲不也离婚了吗?人没死之前,你还就得活着,关了电视里边还在演。
曾经咒恨唾骂过的这片土地,依旧傲然屹立,该什么样还什么样。拖着行李箱的我昏昏欲睡,很快迎来了第一个打击,我的自行车丢了。许多年前被我锁在路灯上,现今路灯变成了车位,生锈的二八变成了崭新的比亚迪,可惜那并不是我的车。
推开门,精神也为之一振,不知谁家门口的垃圾袋酸了,酸的如此自我,沁人心脾。但现在我不会为此咒骂,而是顺手给它扔到外面,傻就傻吧,总强过这股酸爽。
有心思出去散步,已经是暴睡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被铁栅栏圈起来的庭院里并没有紫罗兰,几堆烂葱和踩扁的塑料瓶相互对峙,碎成八块的铺路石旁边躺着狗屎,损坏的地面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偶尔还得防着从身后突然窜出来的“饿了吗”。
提起这个我就浑身难受。因为我曾发誓,在月色当空、地面霓虹闪烁的饭口,发誓再也不干厨子,是真的遭罪,是真的太累,在国外做厨师这些年让我怀疑,他们的生活只有Eat、Drink、Fuck,而且把Drink读作“得林克”,带着醉意的大舌音。
可父亲留给我的只有这家饭店。白天颠勺炒菜,到了半夜换下工装,转身上楼就睡觉,他一辈子都是这么过的,最后分享给我的人生经验也仅区区四个字:别干厨师。
坐在关闭的小店门口,我抽着烟,回忆父亲的一生。父子一场,他够意思了,我跟他没什么共同语言,如今却成了遗憾,得到这个消息,从国外赶回来,也没能看他一眼,他吃了一辈子苦,浑身被热油烫的跟丧尸差不多,却永远也看不到发财的希望,但我始终坚信,妈妈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才离开他,过了这么多年,即使父亲还坐在我身旁,我们父子也只能异口同声,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嗨呀,好气啊!我能想象到父亲的神态,把帽子往桌上一扔,点起香烟嘴里啧啧称奇,“到底怎么回事呢?”
爸……我发觉自己真有点想他,于是在心中默念:您就放心在乡下搞鱼塘吧,抽空我再回去看您。
他一直都很喜欢养鱼,如今算是遂了愿,我擦了擦眼泪回到店里,决定把饭店租出去,自己找个别的活干,厨师?绝不。如果掏粪和厨师这两个职业非得令我选一种,那便借古人云:滑而不稽则惘,而我选择死亡。
这小店让我爸给改造过一番,估计就是这个反传统的装修让生意彻底不行了吧,像这种卖溜肥肠和香辣肉丝的小馆子,有品位的年轻人压根不会来,他却把前厅和厨房打通,隔了一趟吧台,叫人家坐成一排,靠近门口左右两张桌,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得坐在一起吃,卖汉堡奶昔还说得通,炒菜明显不合适,尴尬至极。
能租出去吗?我盯着过气的啤酒海报,心里不安,真不想再为这个破店折腾了。
叮叮铃——门口响起清脆的风铃声,抚开珠帘门,有人来了,在半夜十一点。
身材娇小的少女站在门口,她戴着口罩,两边的头发垂下来,像学生的年纪,气质却不太对。
“欢迎光临!”
话一出口,我气得拍大腿,怎么管不住这个嘴!你已经不是厨师了。
“我看里边亮着就进来了。”她怯生生地说道,隔着口罩,仍然能听出她浓重的南方口音。
“不好意思,这个店……已经黄了,我的意思是,关门了,我是老板儿子,准备把它租出去。”
我想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少女却依旧站在原地,她穿着褶皱的长袖衫,下面是一条明显不适合她的牛仔裤,白色运动鞋也脏兮兮的,说不清的一种可怜。
“以后不开了吗?”
等了很久她才问出这句话,特尴尬,这女孩子是有点问题的,我十分确定,跟她解释了本店早已倒闭,却好像在欺负她,那种巨大的罪恶感捶打着我的心。
“你是不是饿了?”
“嗯。”
打开案子下面的冰柜,里面只有几捆挂面和鸡蛋、火腿肠。
“炒面行吗?材料就只有这些了。”
“行!炒面。”
用钢丝球把锅刷干净,烧上水,把鸡蛋打在碗里,将火腿肠切成薄片,咋这么熟练?倒出一点豆油放在马勺旁边,用白毛巾把头发包住。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