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勇让我想起了一篇扎心的小学课文——《少年闰土》
学这篇课文的年月里,我和罗大勇是不错的玩伴,他对玩颇有造诣。初见他那天,我骑在半截矮墙上,四周是推挤如山的垃圾,他蹲在地上独自玩火。用火柴点燃垃圾、制造火堆虽然很简单,可身边总要有个善于控制火势的人我们才敢玩,于是罗大勇便加入了团伙。
他还会很多火柴游戏,比如用拇指按住火柴,右手食指弹出去的同时,点燃火柴,或者把燃烧的火柴含进嘴里那种把戏。最厉害的当属放爆竹,他敢徒手点燃威力巨大的二踢脚,然后一脸平静的扔出去,还能搞到震耳欲聋的球型爆竹,我怀疑那种劣质爆竹里有炸药,平地炸响吓得我尿出5米。
唯一翻车的那回,是用窜天猴炸翔,细节就省略了,寒冬腊月里我们围在一坨冷冻排泄物周围,低头仔细端详,见罗大勇掏出一支窜天猴,插在排泄物上面,会发生什么事呢?随着一声巨响,我们都倒在了地上。
“你还记得吗?咱们用窜天猴炸那什么,哎呦天啊,忘了谁喊快跑,崩的到处都是。”
用勺子喝鱼汤的罗大勇对我使眼色,叫我别提这个带有味道的回忆,他女朋友珍珠小姐一脸厌烦,我才想起他们吵架了。
童年这位玩伴,如今骨瘦如柴,穿着红色外套,留一头过时的中分,可能是身体太虚的关系,有了不少白发。
看着他低头喝汤,我有些感伤,于是才想起了《少年闰土》,想起了自己曾是个趴在书桌上渴望长大的小学生,而真正扎心之处,在于我俩都成了闰土。
“你爸还好吗?”我端着啤酒瓶,漫不经心地问道。
珍珠小姐用纸巾擦了擦嘴,轻声道:“死了。”
死了?我皱起眉头,不知是罗大勇的父亲罗小勇死了,还是珍珠小姐……只听她又补充了一句:“叫火药炸死了,很多年前就没了。”
哦,果然是罗大勇他爸,我见过那位先生,他是鞭炮厂的老板,虽说叫厂,其实就是个小作坊,还有个合资的南方人。
“罗大勇,今天咱们把话说清楚,你必须立即给我找个正式工作,不许你再研究烟花,那玩意是好看,但赚不来钱啊!”
无视我的珍珠小姐如此训斥她男友,看起来吃饱喝足,吵架还得继续。
“你别在人家面前说这些。”
“呵!”珍珠小姐转而对我控诉,“你的小伙伴把正经工作辞了,整天在他爸以前的作坊里搞烟花,白花钱不说,你能得到什么?行,你设计的烟花确实漂亮,可那当不了职业,太不现实了。”
哦,的确是罗大勇的风格,他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有颗少年心。
其实我想站在浪漫的角度为罗大勇辩解,设计烟花是个技艺,会炒菜烹饪的技校学子遍地都是,但制作烟花这个技能明显比厨师高了几个段位。
“罗大勇,这就是你不对了,想想咱们都多大啦,为了你媳妇,搞点正事儿吧。”
珍珠小姐率直的性格给了我很好的印象,穿着一身干净的连衣裙,陪男朋友坐在这间小饭馆里吵架,我望着悬在头顶的电风扇,确信珍珠小姐还没有对罗大勇失去希望。
相信我,在心里如此思索的我,人有梦想绝非坏事,很多人的梦想是交到女朋友,你罗大勇已完成这等壮举,居然还敢去追求别的事物?太不要脸啦。
“学学人家,老老实实经营个饭馆,做点正常人该做的事,否则这回真的要跟你分手了,罗大勇你听见了吗?”
在我离开故乡的岁月里,这条街产生了一些变化,罗大勇竟然有了女朋友。
承认吧,他是迅哥儿,我才是闰土。于是将啤酒瓶撂在吧台上,我说:“成,讨个大我管你叫声妹妹,罗大勇是我的朋友,以后我会督促他。”
“想不到你继承了你爸的饭店,我没事就来找你玩。”
“这个啊……”我干笑了几声,对罗大勇道出实情:“其实我不准备做厨师了,这几天就要把店租出去。”
互相留下电话号码,我叮嘱罗大勇:“那珍珠小姐挺可爱的,身材也不错,见了她,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说句实话吧,赶紧找个工作,跟她结婚,比什么都强。”
送走了罗大勇和珍珠小姐,我回到店里。空气也安静下来,五月初夏,夜晚还是有点凉,尤其风很大,隔着门也能隐约听到呼啸声。
说我不羡慕罗大勇是假的,可我并非因没有女朋友而寂寞,只是心里有股空洞。上学、打工每天都过的很慢,45分钟或者1小时的课,简直慢的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工作更是如此,觉得身心俱疲,没想到才熬过了不到半小时。
无所事事的日子好像特别快,我原本认为自己早已失去“恐惧”这种进取心,但蔡雯的出现,见了罗大勇和珍珠小姐,我又重拾了“恐惧”。
孤独像手术刀一样在心上切出裂口。过去,我总是崇拜孤高的英雄,他们沉默寡言,杀伐果断,情到深处也只是摸摸头那样简单表达。
每天晚上,我点亮这间无名饭馆的灯火,在夜幕降临之后,期许某个朋友还会再来。
最初,你会忘记她的声音,你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她的声音,言语会留在心里,但说出那句话的人声音越来越模糊。
然后你会美化她的印象,因为可供联想的记忆逐渐减少,她或许存在很多缺陷,但诸多瑕疵构成的碎片,最后经常定格于某个打动你的瞬间。
原来我已经如此习惯离别!匆匆岁月里错过了太多值得珍惜的人,就欠那么一句话,笨在嘴上,误以为以后还有机会,下次再说吧!
日复一日,造就了如今的我。
半个月过去,蔡雯从未出现,我对那个少女已经失去了实感。
躺在房间里,各种证件都摆在桌上。我有强烈的预感,明天那家饭馆将属于别人,我会收下房租,离开这儿,去寻找新的工作。一定没有新的工作,在金城,我绝找不到厨师以外的工作,接下来我会买张去南方的火车票。
再一次离开故乡,继续做一株异乡之草。
“哎!”
怕是我疯了,深更半夜穿起外套,蹬上运动鞋,跑下楼去找寻一个不现实的景象。
「但赚不来钱啊!」
珍珠小姐的话语在耳畔回荡,我害怕了,突然无助,游离在社会边缘的家伙,快要彻底被排斥掉了。
承认吧,我讨厌孤独,我不是个孤高的战士,比起摸摸对方的头,我更想抱紧她。
“呼……哈……”
一口气跑到饭馆门口,我仰头调整呼吸,那感觉就像只有15%的成功率,却将道具成功强化了。
店门紧锁,周围只有微弱的灯光,戴口罩的少女坐在台阶上,完全融入夜色,没有任何不协调,犹如错过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