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搀着蔡雯走出网咖。
“头好晕!”她把口罩扯到下巴,紧紧扶住我胳膊,门口停着一辆全身爆闪的警车,四周聚来不少围观群众。
“不行,我不行了!”
蔡雯用力将我推到一边,捂着嘴奋力跑向垃圾桶,“库啊!”她吐了,扶着垃圾桶干呕。
有个花衬衫大妈神色紧张,皱着眉问我:“出什么事了,网吧里杀人啦?”
我回答大妈,那个呕吐的女孩,几乎跟网咖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一分钱关系。
蔡雯恶心的天旋地转,我找来纸巾替她擦嘴,她自己用手按摩着胸部。
随后民警同志将灵魂歌者和崩溃的劈腿押上了汽车,哎呦一声莫名倒地的网管也被担架抬了出来,情况危急,可能急需送往医院抢救。
“行了!别看了,看什么看,快走吧,散了散了!”
站在网咖门口的紧身衣负责疏散群众。大家议论纷纷,一致认为是发生了凶杀案,因为有个小伙子被抬上了救护车,好像都没气儿了。
“那个小姑娘,急急忙忙跑出来,都吐了!要不怎么说呢,网吧里太乱。”
蔡雯双目空洞,眼睛盯着救护车的轱辘,车子发动、轱辘刚开始转,她哇地一声又吐了。
“我再也不玩3D平衡球了。”
看见了没,这世上真有人能把一款游戏玩到吐。路上买了瓶矿泉水给蔡雯漱口,她脸色恢复了不少,我问她:“是不是看到圆的东西就想呕?”
问完马上后悔,蔡雯停下脚步,对“圆”字产生反应,作势要往我身上呕,吓得我赶紧伸出手去接,但她只是调皮地笑笑,说:“吓死你。”
吓死我了,其实伸手接这个动作是后来变得,最初我下意识的反应是一拳把蔡雯打倒在地。
“我饿了。”重新戴好口罩的少女冒出这么一句。
“My Girl,你这样子是不行的,你不觉得自己有点恶心吗!”(新书暴死没人看都因为你啊)
“我现在不恶心了呀。”
“这就好像有人刚走出公厕,打了个饱嗝。”
“可能他肠胃不好耶,要多喝热水。”
是啊,真想赶快回家洗个澡,喝点热水去睡觉,明明睡一天了却还是很累。
可我得照顾蔡雯,她脚步仍是不太稳,进屋之后她奔向沙发,然后坐在了地板上。
“你是——猫吗?”凭借单身多年的臂力,我用公主抱的手法捧起蔡雯,“嘿!”一把将她抛掷到沙发上。
蔡雯的身体在沙发上反弹了一下,接着脸朝下:“库啊!”
“祖奶奶!!!”我哀嚎着扑过去用手接,还好她只是干呕,没涌出什么干货,可我的狼狈样却把她逗笑了。
“哈哈哈哈哈!”
少女捂着肚子纵声尖叫,笑得不比杀猪悦耳多少,她看起来是这辈子第一次笑这么欢:“你……扑过来的姿势……蠢死了!”
她惨绝人寰的笑声引发了邻居不满,楼上住户用脚狠狠跺地板,咚咚咚!
如果这是日本动画,我和蔡雯也许会连忙道歉,给您添麻烦了!
可是对不起,这儿是金城。
“你敲个几把,不服下来呀,来!”我用手包住嘴,扩大声音,朝天花板喊道。
楼上没动静,不跺了。要么你就下来嘛。
论素质,我算得上金城文明模范标兵,为何有底气吼楼上邻居?因为他们家总是把垃圾袋放门口,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寻找楼道里这股酸爽的来由,每次案发都是在他家门口,如果我不管,第二天楼道里便会弥漫着尸臭,我没找他麻烦已经保持了最大克制。
“刚吐完,喝点稀的吧。”
我把粥端到茶几上,看见粥,蔡雯难掩失望,抱怨道:“又喝稀的!”
“真是惯坏你了,特意熬你们广东人喜欢喝的淡菜皮蛋粥,居然挑三拣四!哎呦……勺子忘拿了,我去拿!”
取回勺子,我坐在地上,开始享受宵夜。
这粥熬得可真不赖,喝起来根本停不下来,我一口气灌了半碗,抬头一瞧,蔡雯捏着勺子,眼睛红红的。
一滴泪从她脸颊滑落。
她坐沙发上居高临下,却低着头显得不尴不尬,我顿时感到悔恨,即便是开玩笑,也不应该说她!愧疚驱使我绕到她身边,向她认错:“抱歉,我不该说什么把你惯坏了。”
蔡雯一定很委屈,我差点忘了她在家饱受过得虐待。
不知她是否接受了我的道歉,或者更加生气,反正她放下勺子,蜷缩膝盖,将脸埋到腿里藏起来。
我关掉了刺眼的客厅灯,打开电视机,却把音量调成了0。
蔡雯睁开红肿的眼睛,电视的光亮照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
应该像霸道总裁一样抱紧她,告诉蔡雯,永远没人可以伤害你吗?
可我根本不配说出那样的话。
因为我不是总裁,就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改变,怎么可能有力量去保护她。
一个因为肚子饿而挨揍的少女,被疾病摧毁了容貌,赤果着身体向一个保护不了她的人展示伤口,就连自己为什么哭都说不清楚。
像她这样的女孩,应该端坐在闺房中为恋爱烦恼,吃草莓和蛋糕,戴着耳机写作业,从不去拿比书包更重的东西。她应有甜美而纯白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会他吗的变成这样。
不觉得太残酷了吗?啊啊,是啊,有比她悲惨成千上万倍的人,可我如今只为她而难过,同时也确信了自己胸膛中流淌的不是皮蛋粥,而是鲜红、粘稠有温度的血液。
“今天真有意思。”蔡雯擦掉眼泪,捧起粥大口喝,“谢谢你。”
“喝完之后就去睡觉吧,养好精神,明天去逛街,我想送你生日礼物。”
“你不要再为我花钱!”
其实我已经想好买什么礼物送给她,不保证蔡雯会喜欢,但却是我能想到最适合她的东西。
收拾好残局,我们各自回房休息。躺在床上,难以启齿的恐惧一扫而空——我很怕蔡雯的家人会找上门,指责我私自收留他们的女儿:你跟她认识么?你是她什么人?你算什么东西。
“你他妈又算什么东西。”
这句话并非针对蔡雯的妈,也不是她弟弟,而是所有致使她不幸的人,所有衬托出她不幸的人,也包括我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