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蔡清摇摇晃晃地走出教学楼,他步履蹒跚,后面总有别的学生撞上他,大家嬉笑追逐,仿佛不知烦恼为何物。
他望向操场中央的花坛,白色茉莉从嫩叶中悄然绽放,有个女孩子站那儿,她手摆在肚子上,十指交叉,如花朵般清纯,她在等谁呢?像她那么漂亮的人。真靓啊,蔡清心想,花坛似乎喷射出五彩佛光,她清秀雅致,粉色的李柠运动鞋踏在莲花上,漫步云端,像个娇羞的小仙女。
脚步不受控制地朝她移动,蔡清眼前忽明忽暗,等到看明白那女孩的脸,少年才发觉,那人曾经是自己的女朋友,在尚未接触毒品之前,她也每天等候在相同地点,直到花儿凋零,被蚯蚓和潮虫分食,变成泥土,新雪化作脏水,树枝重新长出苞芽。
她也被**了,跟姐姐一样,蔡清停下脚步,因为有个男孩从花坛另一侧绕过来,牵起那女孩的手,他们藏在叶子后面,嘴唇碰到一块儿。
机械地转动脖子,蔡清不再理会他们。眼前迸发出黑色光斑,他的感官越来越魔幻,从旁观者角度看上去,蔡清面无表情,笔直地走向一棵大树,他噗咚一声撞树,跌向砖地。
好大一棵树,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蔡清整理着混乱的思绪,留意周围有无人目击他出丑一幕,还好大家都没在意,他快步离开校门。
警卫腰间插着电棍,蔡清不敢与他们对视,低头独自行走。
“你亡者荣耀叫什么名啊?”
“那个谁又削弱啦!”
耳边的闲言碎语如环绕立体声,蔡清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了,铁屑味儿在嘴里翻滚,肾脏不停抽痛,最令他恐惧的压抑感也悄然酝酿着。
马路边驶来一辆摩托车,他吓得全身哆嗦,因为红发骑手后面驮着胡倩,那张大脸正盯着蔡清,时间仿佛放慢了,摩托车以缓慢到极点的速度与蔡清擦肩而过,与此同时,胡倩的小眼睛也离开了蔡清。
猝然间耳鸣使少年扬起脖子,他抬起头,不去看任何人,天空像笼上了一层蛋壳状硬塑料,目之所及全部变为椭圆形。
“——今晚咱们一起开黑啊!”
时间流逝速度恢复正常,蔡清知道自己陷入了短暂地幻觉,他拔腿飞奔,往家的方向,他不用乘公交,因为妈妈为了方便他上学,特意租了离高中很近的房子。
进了家门,妈妈和后爹已经坐在餐桌前等待他。
母亲身材瘦小,几缕头发从额头垂下来,面相尖酸刻薄,十分不好惹,但她对蔡清很温柔,从不责骂他,可笑的是,姐姐蔡雯只要听见妈妈的脚步声在客厅中响起,心脏恐怕都要冲到嗓子眼,这女人究竟有啥好怕的?
一脸老实样的继父正对饭菜发愁,他吃不惯妈妈做的菜,但蔡清很喜欢,所以他也必须忍受,真是桩怪事,他究竟喜欢妈妈哪一点?
把蔡清全家接到金城绝非易事,这位继父不过是个工人,他付出了跟家人决裂的代价,硬是选择同母亲在一起,还要负担两个孩子的开销,这对儿女与他没有任何血缘,讽刺的是,就连蔡雯都不理睬他。
夹起一块带血的白斩鸡,继父蘸了点蒜蓉,硬着头皮吃到嘴里。
“不好吃呀?”
妈妈没好气地问他,继父连忙摇头,满脸堆笑,像个应声虫一样,分明眼前这些条件大部分都是他一手营造的,计划带妈妈私奔也好,负担生活费用也好,两个对他全无好感的孩子,而且妈妈也极少对他施以温柔,他究竟图个什么呢?
或许又是受虐狂倾向作祟,做出这个选择,意味着他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未来一片黑暗。
蔡清懒得去钻研眼前的废物,脱下校服,准备吃晚餐。
“阿清你病了吗?最近瘦好多。”
“不知道,可能食欲不好。”
的确如此,他咀嚼滑滑嫩嫩的白斩鸡,原本特爱吃这道菜,但如今却难以下咽,甚至想呕出来,斜眼撇了一眼继父,他吃得很从容,心里也许反感到不行,这是妈妈做的菜,他必须吃下去,不能因为一件小事,毁灭了他全部心血,让他所有付出沦为笑话。
人应该为自己而活。蔡清贯彻心中的信条,他看不起继父,尽管欠他恩情,但谁也没求过他救我们一家。
忽然,少年心中开始不安,他望着继父,如果自己真惹了大麻烦,这一次他还会救我吗?
“怎么啦,不舒服吗?快期末考试了,状态不行能读好书么,要不要去医院检查。”
“没事啦妈,你快吃吧,一会还得上班。”
这次不行了,继父救不了自己,蔡清确信,他也无能为力了,妈妈纵然全心全意爱护蔡清,但她的羽翼恐怕也派不上用场。
“写完作业,早点睡觉吧,你身体不好。”他们俩临去夜班前,日常叮嘱,蔡清注意到,母亲的目光扫了一眼沙发,那下面地板是姐姐的床位。
“你还有钱用吗?好久都没发零花钱给你了。”
继父从兜里拿出钱包,掏出两张大钞,准备递给蔡清,可他连推让都觉得费事,直接告诉他:“我不要,你们走吧。”
手悬在半空,继父露出尴尬地表情,蔡清不管他,扭头回到房间。
听到外门关紧,少年打开书包,从夹层中取出一瓶药。
这是一瓶安眠药,市面药店绝对买不到,他通过关系搞来,这五天他都是这么度过的,已经沉寂了五天时间,毒瘾远超蔡清想象,每天愈演愈烈。
吃几片安眠药,昏昏沉沉地睡到早上,幸运的话,毒瘾在睡梦中不会发作,况且他也经常彻夜兴奋,不吃药根本睡不着。
一切都怪那傻大个,姐姐的姘头,他怎么会找上自己,虽不愿承认,蔡清有点怕他,那人体壮如牛,爱管闲事,跟继父简直一丘之貉,好日子过惯了,活腻了,非得给自个找罪受,而且平心而论,蔡雯外貌甚至不如老妈,她们母女身上可能有种特殊气质,专门吸引傻瓜。
从冰箱找来矿泉水,蔡清往手心倒出三片药。这个剂量是极限,否则会陷入昏睡,他心中窃喜,搞不好利用睡眠疗法,能够抑制住毒瘾,隔久了去遛一次,要不干脆换个成瘾性小的东西玩。
他坐在椅子上,圆珠笔飞快划动,药效出现前,他能写完主要的作业。
渐渐地,蔡清觉得身体灌了铅,笔在练习本上画出一道曲线,他试着站起来,想把眼前的景象稳定住,天还亮着,微风透过纱窗,薄薄地书页飘起来,又降下去。
他看到远处有一座花坛,那个和自己交往过的女孩,业已成为回忆。究竟生活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变成这样?
噗通!少年朝地板跌倒,掀翻了椅子,他无力地合上眼睛,想起了蔡雯。
他决定,等蔡雯回到自己手中,一定要亲自**她,干到她哭出声为止。
全都怪她,一切都是她的错。
……
少年感到身体一阵酸麻,指尖先恢复了知觉,他惊叫着跳起来,不停干呕,房间漆黑一片,无边的恐惧责难着他,衣柜传出尖叫声,床底有人在笑,房顶像是按了七彩魔球灯,跟随节奏散发出炫目射线,蔡清跪在地上,压住胸口,他知道会过去的,药效压制不住毒瘾了,现在到达最顶峰,他一定能挺过去!
从隐藏在桌子里的活动匣子,蔡清找到了香烟和打火机,他点燃一支,像吸氧似得**着,可惜在他嘴里,烟完全没味道,更严重的,吸烟动作令他联想到了遛冰,由于抽得太快,过滤嘴儿炙热滚烫,他皱起眉头,将烟头怼到手腕上。
火星撒向地板,被烟头烫过的皮肤迅速褶皱成一个圆圈儿,依靠着桌子,蔡清知道自己不吸不行了。
他拿出手机,时间显示为凌晨2点11分,这时间对方早该睡了,他无计可施,给商人发薇信,一串英文字母构成的暗语,告诉对方马上就要货。
随着手机发出震动,蔡清顿时心生希望,他盯着屏幕,商人告诉他:明天再说。
直接打电话,蔡清忍不到明天了,铃音响了半天,总算接通了商人。
向他表明意愿,蔡清翻着钱包,他勉强够支付最低剂量,但想要体验到真正的满足,还缺不少钱,如果没被胡倩打劫,那些钞票加上六天前所获得的利润,足够蔡清好好爽一回,他盘算着,妈妈房里肯定有钱,衣服里或床头柜,必然存在现金。
蔡清马上摇头,绝不能偷钱,他自尊心无法接受,可眼下实在难受得要命,假设对方提出要求,他不得不去偷。
“我们暂时不能卖给你。”
愣在原地,蔡清的脸颤抖着,大汗淋漓,他颤声问道:“为什么不卖我?”
“小子,你之前给我们的原料,再运一次过来,否则我们不卖。知道为什么肯卖你这么少么?就是看中了你的原料,搞不到原料,就去找别人买吧,如果你还认识其他商人的话。”
没等蔡清哀求,对方果断收线了。
——想熬过眼前的难关
少年脱掉衣服,赤膊着上身,走到客厅里,踮起脚尖,从架子上取出一瓶带包装的红酒,他并不想喝酒,况且这瓶酒是继父为了讨好妈妈买得,没想到妈妈完全不领情,反而痛骂了他一顿,指责他胡乱花钱。
就凭他的格调,还想喝红酒,开什么玩笑?少年颤抖着取出酒瓶,然后将包装盒倾斜,倒出里面的开瓶器。
为了喝红酒,还特意买了开瓶器,继父求蔡清教他怎么用,那男人也是个傻子,这开瓶器是用来开罐头的,根本奈何不了红酒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然而,这失败的开瓶器是蔡清能够寻得最干净的工具,他将红酒归位,打开柜门,取出一瓶“老村长”牌小烧。
刚进入洗手间,蔡清便一头栽倒,家里少了那个奴隶打扫卫生,地面老是脏兮兮的,但眼下顾不上诅咒她,蔡清将小烧倒进洗手盆,让里面蓄积酒精,浸泡开瓶器。
他反复深呼吸,问自己真要这样做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关掉洗手间里白炽灯,但视线不好难以操作,没法完成克制毒瘾的经典手段。肠子快要拧成一团,蔡清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窝有了明显的凹陷,再这样下去,就快要瞒不住了。
少年拿出开瓶器,用水龙头里的清水冲洗干净,他不知顺序是否错了,但创口碰上酒精,会令他想起自己是怎样折磨蔡雯的。
找到右侧上牙床的某一颗牙齿,蔡清张开嘴,用工具咬紧牙齿,拧动旋转杆,充分固定以后,试着将牙往牙龈里面推,拔牙速度若是太快,痛觉不足以驱散毒瘾,但要是慢了,或因怯懦不敢拔出来,损坏的口腔会形成脓液,他活不到明天。
血液从牙缝中流出来,蔡清疼得几近昏厥,全身不受控制地抖动,这就是吸毒的代价,他没有任何感悟,仔细品味着剧痛慢慢超过毒瘾。
无论怎样欺负蔡雯,她从来不哭。
眼泪顺着少年脸颊流淌,他知自己到达了极限,猛地拽动开瓶器,一颗牙齿利落地被他生生拔了出来。
瘫倒在卫生间的瓷砖地面上,蔡清边哭边笑,面目狰狞,毒瘾和剧痛一加一,两种痛苦重叠到一块儿,反而令他肝脏不再抽痛,颤抖也渐渐停歇。
——我赢了
少年捡起染血的牙齿,直接丢进马桶,用舌尖舔了舔嘴里空缺的部分。
“啊!”
疼得他直捂脸,但这种体验却异常美妙,清洗着开瓶器,他又有了折磨姐姐的最新创意。
镜子照应出蔡清那张扭曲的面孔,他五官与蔡雯长得很相似。
“她一定希望我死。”
少年自言自语,用毛巾擦拭着镜面上的污渍。
但可惜,事实却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