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容易,挨到了第二天中午,上课时蔡清一直睡觉,偶尔从课桌上醒过来,他双手紧紧握住座椅,全身肌肉绷紧,如在班级里发作了毒瘾,那绝不是开玩笑的。
午休铃声欢快地响彻整个教学楼,蔡清闭起眼睛,听见同学们渐渐走出班级,没人理会他,也没人约蔡清一块吃午饭,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
低着头,他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大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他不能从正门离校,否则收发室里的门卫会质问他为何早退。
悄悄来到教学楼后侧,许多学生情侣躲在树边相互喂食,管理生活作风的教导处老师经常上这儿排查,一些自愿拆散情侣的学生委员时而也跑来搜集证据,蔡清扫视了一圈,那些狗男女都还在,说明附近不会出现巡视的老师。
他愣了一下,因为灌木后面露出显眼的粉色运动鞋,蔡清熟知鞋子的主人,那是已成过去式的女朋友。少年始终对她恨不起来,原本与她并肩坐在一块的人该是蔡清才对,那女孩子喜欢蔡清,说他讲话的口音像港台歌星。
冥冥中总有一个原因,使得蔡清不能跟她长久,那个超越了喜欢和不喜欢的原因,像一道错误公式,无论解题过程有多复杂,最后必然指向无解的错误。
走到栅栏旁,蔡清一跃而起,右手抓住尖刺的部分,左手将书包抛到外面,腰一使劲儿,整个人蹲到了栅栏顶端。
刚一落地,少年险些摔个前趴,翻墙从前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开始搞东西之后,身体越来越差,但和精神层面的混乱相比,身体衰弱反而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双脚这么一颠,脑袋也跟着疼了起来,他捂着脸,口腔中的缺失感分外真切,他少了一颗牙齿,仿佛头部感官全都汇聚在了牙齿上。
蔡清经不起折腾,简单一个动作便令他胃里翻江倒海,他屈膝休息了一会,眼前黑斑炫目。必须赶快完成交易,务必今晚要得到冰,否则他快承受不住了。
「——今晚咱们一起开黑啊!」
少年拼命摇头,希望驱散耳边的幻听,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那句话老是挥之不去,
一起开黑啊!
一起开黑啊!
一起开黑啊!
——“开你妈!”蔡清怒吼道,抡起书包殴打空气,头晕使他天旋地转,路边骑自行车的大爷投来关切的眼神,可在他眼里,大爷似乎骑到了哈哈镜中,变成巨人,从天空俯视着他。
“喂,你们都在哪里。”
坐在出租车内,蔡清拿出手机讲电话,他早上已同对方约好,今天再搞一批药。
“现在手头紧,钱不太够,先把药给我行吗?回头拿到会所,我再把钱还你们,救救兄弟吧,我实在不行了。”
这是蔡清的救命稻草,如果那边不肯先提供药给他,交易就无法完成,他这些日子既没搬运原材料,又要克制毒瘾,浪费掉许多钱,胡倩就算不再勒索他了,缺口还是令他凑不齐一次完整的贩卖。
终究还是个高中生罢了,望着窗外景色,蔡清感慨道,他期盼快点长大,能够独自行事,活得比任何人都自在,随心随性。
姐姐逃脱了掌控,这是最不能饶恕的,未来的蓝图中,必须有蔡雯存在才算完整,回到家,应看见她拴着铁链,身心服从地跪在角落里,这是蔡雯理所应当的命运,她最好的归宿。
妈妈对她过分仁慈,按照蔡清的观点,就应该给她绑上铁链,让她一步也不许离开家门,而这仁慈的结果,却令妈妈蒙羞,她必然是同那傻大个搞上了。
蔡清扶着车窗,胃里一阵翻腾,他发觉,每逢痛苦时,总会想起蔡雯,她比冰更毒,过去经常无视的那位姐姐,最近得存在感强到不可思议,是她在作祟,她在搞鬼,否则自己不会沦落至此。
好不容易到了指定地点,蔡清摇晃着走下车,视线停留在远处的花坛。
汗水沿着脸颊滴落,幻视再度呈现,他居然看见了自己坐在花坛边缘,那女孩的头靠在蔡清肩上,没错,曾经带她来过这儿,对面那家茶餐厅,请她吃了体面的午餐,多么甜蜜。
还没进入盛夏,茶餐厅却早早开了冷气,迈步进去,蔡清顿感神清气爽,一下子便找到了要见的人。
“兄弟。”
坐在窗边位置的青年站起来,拍了拍蔡清的肩膀,另一个年长者为他拉出椅子,三个人一同坐下。
这两人与蔡清是同乡,他乡遇故人的感动令蔡清很快与他们交上朋友,青年做医药代表,职业推销药品,而年长者是个小医生,在附近的职工医院任职。
蔡清成就了他们俩的副业,医药代表负责从药厂拿出可供制毒的原材料药品,但他却没办法直接交给蔡清,因为药品去向受到监控,凭他的职务不可能运作成功,需要医生严密配合,将药品大量发到职工医院,医生照单全收,捏造出许多根本不存在的病人,实际上药全部由蔡清收购,他负责卖给不同的团伙。
最开始还蛮赚钱,可到了今年,生意越来越难做,最终买家只剩下了一家洗浴按摩会所,但聊胜于无,能搞到钱总是好的,城市对比乡镇,监察力度不在一个等级,稍有差池,便会引火上身。
三个人用家乡话交流着,医生和业务员特别捧蔡清,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是在办事,绝对非同小可。
“关于钱的方面……”在忘年之交面前,少年来了食欲,他喝着碗里的鸭片粥,装腔作势,露出纠结的表情。“最近发生了点不愉快,但不要紧,我能解决,希望兄弟给个面子我,先让我拿药。”
“没问题。”
业务员给蔡清派了支烟,他刚接过来,医生拿起打火机为他点燃,并说道:“钱不用为难,小兄弟,你尽管把药搞出去,多多益善,有什么问题,只管讲。”
“阿清,你前途不可限量!”
几句话,蔡清感到飘飘欲仙,虽然身体难受,但他不会表现出来,尤其是在兄弟面前。
这俩人是他得一切,世上最好的兄弟,少年一摆手,放出豪言:“以后总要搞票大的。”
弹了弹烟灰,蔡清又说:“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二位,这么照顾小弟,老哥刚说了,有问题尽管讲,真有个问题!你们多久没玩过家乡那边的小妹了?我手头有一位,不嫌弃的话给你们玩一下。”
“好啊!”
业务员立刻赞成,赶快问:“你怎么联系到得。”
“哈哈……”蔡清左手用力在鼻子上蹭,颤声说:“你别管,但我告诉你们,她长得丑,身材还行,关掉灯一样做,有没有兴趣?”
小医生不露声色地用手捅了一下业务员,给他一个眼神:这小子犯病了。
“有兴趣,太有兴趣了,改日!咱们先把正经事做了再说。”
“好。”
灭掉香烟,蔡清站起身子,一个不稳,差点跌倒,业务员跑过来扶,被他用手推开。
“没关系,老妈督促用功读书,熬夜太凶的关系。”
茶餐厅生意红火,接近爆满,三人相伴走向吧台结账。
谁也没留意,隔壁有条壮汉自己独占张桌,夏日里,他身穿黑色卫衣,戴着兜帽低头喝粥。
到了职工医院,三人各就各位,业务员背上蔡清的书包,跟医生进了大楼,蔡清绕去侧面,前往后院接应。
业务员背着书包,敲了敲门诊部的服务窗口,护士认定他是熟悉的医药代表,直接为他开了门,叫他走员工通道。
推开四楼库房的铁门,医生已乘电梯进了库房,他手里端着笔记,招呼业务员进来。
监控器早坏掉了,院方派人修好镜头,储存监控视频的电脑又出问题,来回折腾,工程部门失去耐心,反正这所医院规模小,前来看病的多数是持有指定医保的职工,仓库药品监管方面越来越疏松,给了蔡清他们可乘之机。
装满整整一书包药品,医生挥动手中的笔记夹子,吩咐业务员小心行事,因为监控盲区仅仅是仓库这部分而已,他们小心翼翼返回员工通道,医生站在楼梯下面把风。
拧开硬邦邦的窗户把手,业务员看见蔡清正站在后院草坪附近等候,少年交叉双臂,提醒他稍等。
果不其然,一位护士推着轮椅上的老人路过草坪,边走边聊天,守在楼梯下面的医生连续咳嗽两声,提醒业务员,有人过来了!
楼梯通道内异常闷热,业务员的额头微微见汗,终于等护士离开视线,他将书包抛下了楼。如果蔡清失手,尚未走远的护士定会发觉书包落地的响声,引起她怀疑,可另一边的脚步持续接近,不得不抛了。
少年瞧自己得书包被扔下来了,判断好落点,及时举手,稳稳接住了装满药品的书包。
顺利完成!蔡清背起书包,快步离开后院,跑到路边拦下出租车,马不停蹄地赶往大浪洗浴按摩会所。
与此同时,一辆暗中尾随的破旧捷达车也启动了。
蔡清坐在出租车后排座,他不会开车,自然没有留意后镜的习惯,因此蔡清根本没意识到,前些日子刚找完自己麻烦的两位老兄,此刻正吐着舌头,一脸兴奋地跟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