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鲜红的地毯上,我被凡哥手下夹在中间,几个人站位造型活像麻将里的五饼。
尧舜禹佯装不认识我,通过蜿蜒曲折的走廊,最终停在了尽头处的一间房门口,他伸手拉开房门,引我进去,其余手下继续在外面站岗。
这间客房非同一般的宽敞,几乎达到了迷你版总统套房的配置,墙面贴着浅灰色大理石,椭圆形吊顶垂下一盏螺旋水晶灯。
凡哥不愧当老大的,虽然素未谋面,我竟一眼发现了他。客厅站着大约八个人,只有他坐在沙发上,穿着名贵的白色户外衫,面前茶几上摆了一张弩,他正悠闲地嗑瓜子,见我来了,连忙站起来,表现得相当热络。
“看看,这谁呀?金城厨神!欢迎你大驾光临!”
他招呼手下给我搬个靠背椅,架在离沙发老远的位置,这时我发现了熟面孔,李大伟正带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伫立在沙发后面。
估计李大伟已经调查过我的生辰八字,将一切信息全部告诉了凡哥。
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四分,凡哥手下诸位干将有好几个都困了,憋着哈欠不敢打。落地窗的窗帘合紧了大部分,中间留着一条缝,不久前李大伟应该就是站那儿给我打的电话。
“把那小子给我带上来吧。”
一个瘦高男子点头领命,去卧室里拽出了蔡清。
这倒霉孩子被打得不成人样,脸上残留成片的血痕,双手放在肚子前面,跟沙发上的凡哥站成一排。
“阿清这小伙子是条硬汉,怎么打都不交代,看给揍得,我都心疼啦。只不过呀,我拜托小姚给查了一下,基本已经锁定了谁搞的药,过一阵再收拾他们。”
凡哥气派十足,翘着二郎腿讲话,他对我伸出手指,问道:“你怎么不吭声呀,是不是渴了,来点酒?还是想喝咖啡。”
我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从口袋里取出一把电子钥匙,左手拿着的信封放到了膝盖上。
“您就是凡哥,久仰大名,我知道您做事快准狠!好多年前啦,我乘出租车路过这家会所,那时候有几个服务员在门口给司机发矿泉水,顺便递来一张传单,上面写着‘268元一位!快准狠!司机提成100元’,这些年我始终没搞明白啥是快准狠,今天有幸目睹尊容,算开了眼界。”
凡哥欲言又止,换了条腿接着翘,他注意到了我手中的电子钥匙,却没在意,两手一拍,强颜欢笑道:“嘴巴挺厉害嘛,你把我当小姐了?咱也甭饶舌,说说你自己吧,蔡清提了你的名字,而且他从我手里逃掉那天,你跟另一个……叫罗什么来着?还拿爆竹给我的车座炸坏了,棉花都露出来了,我就很纳闷,你什么来头,敢跟我大凡这样叫板?”
“他就是个厨师!缺心眼,放心吧凡哥,他爸也厨师,根本没背景,老窝咱也给他端掉了,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回家,你不Darkness吗,另外一个呢,罗大勇没来吗?”
李大伟狗仗人势,甚是嚣张,他又戴起了金链子,在一旁比比划划。
“你敢来见我,算你有种,可怎么办呢这事儿?蔡清和你的问题,再加上那罗什么玩意,你打算用钱解决,还是拿人解决?”
就是这幅嘴脸。用钱砸,还是找人摆平,他们一向这么问,霸道惯了,走路都像个螃蟹,显得很有道、很社会,聊得也都是社会语言,张嘴就能吓唬老实人。
“我打算靠自己解决。”
听我这样回答,凡哥手下们强行从困顿中提起精神,眯着眼摩拳擦掌,作势要将我围住。
“当然啦,您要求的钱我准备好给您拿来了,让蔡清走,有什么不满意您尽管冲我来。”
“爽快!就喜欢你这样的小伙子。”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放了蔡清的意思,仰脖看了看李大伟,又对我说:“来到了我这,你不会想着还能竖着出去吧?六万块钱只能买走阿清,你的事情另算,要么你自己动手,加上你兄弟的份,切下两根手指头,留给我泡药酒,要么你转过身,让我拿弩往你屁股上射一箭,看看哪一款适合你。”
我故作惊讶,皱眉问道:“这可跟您刚才的话矛盾了,不是问我拿钱解决还是用人解决吗?”
“你这事,钱解决不了,再说,屁股也是人身子的一部分。”
忽然,有人电话响了,是姚舜禹,他用请示的眼神望向凡哥。
“去吧小姚,你也不跟我混,犯不着这么拘谨。”
等到姚舜禹走出了大套房,凡哥指着门告诉我:“十多年前,我暴揍过这孩子,但他识时务,长大了不跟我作对,你跟他差不多年纪,做错了事,就得认,没准咱们以后也能成为朋友。好啦!让我听听你选择哪一样。”
“哪一样我都不选。”
“哦?”凡哥放下腿,饶有兴致地打量我,他大手一挥,展示着这屋里多位恶势力骨干,“你还有什么本事,光嘴硬可没用啊,出去打听打听,金城有史以来最温柔的一号人物就是我大凡,换了旁人,早给你腿打断了!叫你选是瞧得起你,年轻人,有时候必须得接受现实。”
李大伟扬起下巴附和道:“这就是现实,懂了没,小废物!”
……
学生时代不努力,出来混又不走心,像我这种人,大概这辈子也是浑浑噩噩得过去。
如蝼蚁,如蛆虫。麻木空洞,碌碌无为,一介草莽,一根吊毛!
“嘿,不错啊,水晶灯,晶莹剔透,真挺漂亮的。”
我抬头看灯,那些水晶垂直降落,有的螺旋升天,最多瞧五秒也就腻了,不过是一群穿着牛仔裤和人字拖的工人在广东组装出来的产品,富贵不到哪去,我假装自卑,整天夹着尾巴做人,实际在我心里,真没瞧得起谁,表面捧他们几句,当不得真,其实我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少年。
拇指按下电子钥匙最上面的键子,指甲扣到了缝里。
我从不敬神,却也念了声阿门,若这钥匙不灵,我只能抄起凳子砸玻璃,提醒楼下的……
——————咣!
一刹那,五脏六腑像错了位,眼珠子差点掉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