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应该带着那把消防斧逃出来的。
蔡清手扶着大腿,躺在锈迹斑驳的楼梯缓台上一动不动,多半陷入昏厥。
“……!”
我的胸口险些被军刺贯穿。尖锐棱角紧随我闪躲的轨迹划过,贴着鼻尖,扫过原来我脑袋的位置,身体向后仰,下楼的阶梯被少年封死,我只能往上逃。
来不及确认脚下,我倒退着上楼,眼中仅剩下少年手里的武器,他挥舞得像条鞭子,毫无规律,我退后一步,他便逼近一步。
粉红色迷雾充满了呛人的硫磺味,汗水从肩胛骨流下,由于无暇顾忌楼梯,脚踝后面的跟腱被铁皮磨破了。我对付不了军刺,根本无计可施,蒸笼般的气温令我头脑一片空白,仿佛身处地狱。
少年故作从容,食指和拇指捏着烟头,歪着脑袋猛裹了一口香烟,接着轻巧地弹飞,留下一串火花,我握着铁楼梯的扶手,调整身体重心,还来不及考虑,少年便抄起军刺砸向我探出的左手。
一声金属间碰撞的脆响,攻击落空,虽然这个破绽不足以让我反击,但我仍然有了向下一跃的余地,飞过楼梯,再次落入缓台,我赶紧移动到下楼的窄口,守住这里,再不济也能逃命,只不过需要放弃倒地的蔡清,但总比放弃生命要好。
缓台比楼梯宽敞许多,能够让我躲避的空间也随之增大。
少年举着三棱军刺,尖端瞄准我的心脏,这架势能触及到我三个要害以上。
但只要被我击中一次,我便有把握能拿下他。
在少年灵活的脚步中,即使选择逃跑,我成功的几率也微乎其微,如果他转而加害蔡清,那么今晚深入虎穴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真能躲,我看你要撑到什么时候!”
围着缓台绕圈,脚下不断发出咯噔咯噔地声响,用生命寻找他的破绽,稍有差池,一命呜呼。
胳膊缠着的绷带渐渐渗出血,少年在我身上留下的前一个伤口也开始发难。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吧!”
手腕、大腿、前臂分别被军刺扫到,不知伤口深浅,只见他越挥越兴奋,准备对我实施决定性的一击,但可惜用力过猛,没能刺到我。
少年身体僵住的瞬间,我弯下腰,打算冲刺将他扑倒,虽说蛮力我远远胜过他,可毕竟少年人的柔韧性更好,他一刺落空,居然强行变向,斜着跑往露天缓台的钢筋柱子,我追过去想抓住他的白衬衫,万万没料到,他蹬上护栏,左臂缠到柱子上面,脚离开护栏横梁,身体在外面兜了半圈,折返到我背后,脚刚踏上护栏,军刺向前递出,划破我背后的衣服。
这是何等身手,为凡哥卖命简直大材小用了,我后背皮肤火辣辣地疼,处于生死关头,却实在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想不想去马戏团耍猴?”
“那你想不想去见阎王爷?”
“舞刀弄剑,打打杀杀,你这样没前途的。”我竖起食指,用诚恳的语气说道。“而且你这军刺使用完全不行,扎不着人啊,不然你歇一歇,借我用两下子。”
“都快死了,还这么贫嘴阿。”
没办法,憋了半天,再不说话快难受死了,我一边绕圈跑,一边打听:“你家住在金城本市吗?每个月……凡哥给你多少零花钱?哗!好险,你有妈吗?”
我接着说:“老是蹦蹦跳跳,让我想起了FC游戏……你玩过小霸王没有,马戏团你能打到第几关?”
不停说话,不停转移注意力,我想干扰军刺少年的思路,忘却自己伤口的疼痛,迎着浓雾,寻找机会,趁他又一次落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用肩膀把他挤在了墙上。
“撒手……干腚,把军刺给我!”
我拼命抢夺少年手中的武器,他被挤住,发不出力气,表情越来越痛苦,大声嚎叫着,左手从我胯骨那里挣脱,想去抓我的脸。
“嗨嗨,唉!闹着玩,你扣眼珠子!”
“谁他妈……跟你闹着玩儿了!”少年被挤得呼吸困难,手在我脸摸索,为了不被他扣眼珠,只能侧过身换个体位,我俩零距离,面对面,口气喷在对方脸颊。
忽然,我想起一道招式,这招乃欧洲古流武术,绝对闻所未闻,举世无双,在目前零距离条件下,这招刚好得以施展。
咬鼻子!我张大嘴,摆出张学友经典的吔屎表情,含住少年的鼻子,用牙猛咬。
“……你这人TM真的……太脏了!”
少年竭尽全力,抽出了握着军刺的右手,鼻子被我咬掉一块肉,鲜血迸溅,瞬间染红了白衬衫,他陷入疯狂,非将我置之死地不可!
咣当!头顶远处传来关门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和少年都呆了一下,只见凡哥的户外衬衫往上翻,露出了圆圆的肚皮,他挠着肚脐眼,定睛一看,发现了迷雾中的我们。
端弩劲射!他毫不留情,也想将我置之死地,我就这么可恨吗?
——嗖
“啊!”
白衬衫少年应声倒地,弩箭贴着锁骨,射穿了他的肩膀,扔掉手中军刺,身体因惯性往后躺,突突突滚下了阶梯,消失在了钢铁迷宫之中。
“擦,射偏了。”凡哥不停咂舌,丢弃手弩,因为他没箭了。
两个手下赶来与他汇合,防火通道跑出了不少人。
黑影一闪,我的视线被皮鞋底所笼罩,来不及看谁在踹我,本能得拖住对方脚脖子,往后一撤,松开了手。
呲喇!凡哥手下骨干完成了漂亮的一字马,那是体操队员都很难做到的完美「真一字马」,西裤撕裂,差点扯成两条独立的裤腿,完成难度系数如此高超的动作,问他有什么感想,就一句话:“——哎呀妈呀!”
活该,谁让你想踹我,踹就罢了,都说好腿不过腰,直接蹬脸,玩脱了吧!
可惜我高兴地太早,往后撤的距离过猛,不料一脚踏空,跌下楼梯,后脑勺撞铁,腰也闪到了,疼得我呼吸困难,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从客房里跑出来的围观群众挤满了楼梯,人群中钻出一个男性,他身手矫健,形同乌鸦,口中高呼道:“保护凡哥!”
与嘹亮的口号相反,他忽然施展暗肘,猛击凡哥身旁另一位手下的颈椎,力道之强,那人瞬间断片儿,身体瘫在了楼梯上。
姚舜禹偷袭得手,助跑两步,从阶梯一跃而起,直奔凡哥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以腰为轴心,像钟表指针一样转圈,使出剪刀脚,双腿缠着凡哥的脖子把他甩到了缓台上。
啪啪——啪!躺在下面楼梯上,我维持着迷之造型观战,不禁为姚舜禹的剪刀脚鼓掌,一边等待老腰缓过劲。
“十二年了。”
姚舜禹握紧右拳,骨节吱嘎吱嘎发出脆响,左右摇晃着脖子,那声音仿佛像颈椎断了。
“终于能跟你梁凡一对一,这机会我等了太久,从被你扒光那天起,我做了太多关于你的梦,每天都在整理你的恶行,A4纸贴满了我的卧室,真是罄竹难书,早该把你送进监狱。”
说着,姚舜禹对从地上爬起来的凡哥展示手腕银表。
“这上面装着针孔摄像头,刚才你威胁老王那番话已经被我录下来了,但是,我觉得不需要了,我好像不在乎你的结果,我只想揍你,替那些被你、被你手下欺辱过的无辜市民狠狠揍你,打得你直哭。”
他平举手臂,折回胸前,手腕甩在一旁的铁柱上,具有摄像功能的银表撞了个粉碎,表盘里的物件哗啦啦散落,姚舜禹将损坏的表扔到了楼下,深吸一口气,迎面冲向凡哥。
另一方面,我目光被围观群众的骚动所吸引,瞧见李大伟挤了出来,人群又伸出一条胳膊,那胳膊的主人属于罗大勇,往前一探,刚好揪住李大伟脖子上那条堪称奢华的金链子,巧在李大伟往前挣脱,生生扯断了金链,俩人也跑到缓台,罗大勇把手里的黄金摔到李大伟脸上。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五年,五年啊,珍珠守身如玉,居然被你这斯文败类骗了,搞怀孕之后呢,你有打算娶她吗?”
“娶啊,明媒正娶!我原本这么打算的,可现在我脑中出现了一个问号,要不要等一等呢?反正珍珠也被我玩够了,她身体每一个部分,哪里没被我玩过!哈哈哈,跪下来求我娶她啊,求我娶你的女朋友!”
——
“我日你——大爷!”
罗大勇奋起全身力气,挥出摆拳,正中李大伟的腮帮子。
拳对脸,骨对骨,李大伟扭曲着身子飞了出去,一颗牙从嘴里冒出来,叮!掉落在缓台地面。
“爽!”
我大声喝彩,从裤兜里拿出一支烟点燃,绝不是在摸鱼划水,腰真像断裂似得动弹不得。
一时间,正方形缓台打成了一锅粥,昏厥地蔡清还没恢复神智,一字马兄弟仍旧维持造型,姚舜禹占据上风,他把奥拉朱旺的梦幻脚步融入到了西洋拳击,揍得凡哥连连败退,而罗大勇跟李大伟则难解难分,选择用王八拳这种古老武术一决雌雄。
悬空的钢铁迷宫站着几十位观众,正方形缓台变成了比武擂台,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雾气正逐渐褪去,曙光初现在云之彼端,天还没亮,打出脑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