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不会再多了，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务全都拜托你了。”
第二天清晨，我为蔡雯做好早餐。
面皮劲道的牛肉馅烧麦，甜甜又滋补的红豆莲子粥，再配上一小碟辣桔梗，把这些精巧的菜式摆在床头柜上，少女撅起嘴巴，表情吃痛。
“……疼死了，你怎么不告诉我，第二天会变成这样！”
昨天还声称要伺候我一个星期，不过形势逆转太快，又换成我来照顾蔡雯。
这样想着，她用被子盖住脸，不让我看她害羞的模样。
真是多此一举，那天晚上初次到我家，明明一副勾引我犯罪的姿态，脱衣服动作利落到吓人，没过几天又变得扭捏，手稍微碰到一起都会脸红，昨天也是如此，开始很主动，事后又觉得没脸见人，果然女生翻脸比翻书还快，情绪总能180°转折。
“起来吃饭啦！”
“我还没洗脸呢……再说你不吃吗？”
“吃过了，看看现在几点，八点啦！真能懒床啊。”
“还不是被你弄得全身疼，所、所以才睡过头……”
话虽如此，蔡雯揉了揉眼睛，无视桌上摆着的筷子，直接抓起烧麦，扬起脖子，松开手，完成自由落体。
可怜的烧麦，眨眼间进了少女的肚子。
她又要去抓桔梗咸菜，被我的手刀无情劈开。
“你是原始人吗！好好用筷子，别做这么野性的动作。”
“居然敢打我！乱来可是会受伤的哟，搞不好我身体里有猞猁的血统，连狼都能吃掉哟，区区一个小小王，一下子就能抓死你！”
蔡雯已经不太适应挨揍了，这很值得庆幸。
“可猞猁是哪个？没听说过。”
“无知，从不看动物世界的么，山猫呀山猫，超凶的大猫！”
“那我可真是捡了条命，感谢不杀之恩。”
“哼哼！”
站在一旁，看蔡雯端起红豆粥，“顿顿顿”喝掉了半碗，她用手背擦拭嘴角，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咬着嘴唇，把被子推到一边，扶着床想要下来。
我拿起她小小的拖鞋，放在她脚边，然后抬头望向她，说道：“不如你还是躺着吧，别乱动了，听话。”
都说事不过三，蔡雯从前老是唯唯诺诺的，什么东西命令一次也就乖乖听话，可今天我接连制止她三次，却还是扶着我的肩膀，非要跟我一块走到门口。
“等我回来！有困难的话可以给罗大勇或者姚舜禹打电话，他们会帮助你。”
“十五天哟，多一天都不行！”
“一言为定……好吧，你都把小指头举起来了，那就拉钩！”
连推带搡，好不容易把蔡雯赶回屋里，我关紧防盗门，调头撤退。大概我下了楼，她还走不回床上，丢下她半个月时间，也实非我所愿，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决计是最后的一道坎坷啦！
刚推开楼道大门，远远便瞧见姚舜禹在等我，明明后背挨了军刺，隔了一天便察觉不出异样，他手里握着冒气的外卖咖啡，边喝咖啡边吃抽烟，是我喜欢的路数。
“稍微慢点开啊，待会我就失去自由了，每次离开家，无论时间长短，我都喜欢在附近转转，回来之后，看看街道有没有变化。”
坐在副驾驶位置，我对姚舜禹说道。他神情复杂，似乎想要安慰我，却担心讲出来的话被我呛回去，这点跟罗大勇完全不同，他还是比较看重面子的。
“半个月而已，这条街怕是不会产生改变，可也未必，等你回家，会发现小餐馆重新装修好了，很快那家老店会重新开张。”
我点了点头，回答说：“那时候一定来捧场啊，要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就太尴尬了！就好像你看书，评论都懒得打，月票舍不得投，又不氪金打赏，慢慢就会发现它太监了，嗨呀，真是的！氪点，花不了多少钱！”
无视我的扯皮，姚舜禹拿舌头在嘴里来回转，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对我说：“谢谢你老王，关于十多年前那件事，别说你自己善做主张，那件事可能很大程度改变了你的命运，以后有什么难处，请你都告诉我。”
再推辞反倒显得我故意让姚舜禹下不来台，只能勉强接受了他的谢意，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一路车子开得很慢，可最终还是到了看守所，我准备好了文件，深吸一口气，开门下车。
“就送你到这儿了。”姚舜禹打开车门，站在车旁边，非要目送我一程。
“罗大勇和蔡清那小鬼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我会料理的干干净净。”
他有这样的能力，我对此深信不疑，姚舜禹所做出的承诺绝不会落空。
“还有……我不在得这些天，也请你关照一下蔡雯，店里还有些事物需要她办，出门在外，别让她受人欺负。”
乌鸦哼了一声，回答道：“除非我死了。”
隔着汽车发动机盖，我和这位老朋友击拳，再无牵挂，去直面我该接受的惩罚。
“您好，这是派出所对我做出的处罚安排，我如约来兑现了。”
接待我的男性工作人员确认好文件，带领我走进更衣室。
“衣物，现金，证件，电子产品以及其他个人物品，分好种类装进这些口袋里，等你出来的那天如数归还。”
工作人员在长条皮椅上将袋子一字排开，见我痛快地开始行动，为了节约时间，他取出了我的牢服，指示我快点更换。
我脱下牛仔裤和上衣，换上了白跨栏背心和一条绿色裤子。
在正式进入牢房之前，免不了要对我介绍注意事项，诸如现金会以收据形式记录，有专人管理名册，何时可以购物，每日作息时间等等，最后，有位管理同志递给我一块水滴形电子钥匙。
“生活费用已经有人给你交了，你牢服编号对应储物柜的编号，一切洗漱用品和其他物品，都只能在饭后或洗澡时来这里使用，绝对不可以带进去，懂了吗？”
我点头称是，不敢多说废话，随后便被带进了牢房。
走廊的氛围相当阴森，偶尔有不和谐的声音从铁门里传出，工作人员也都习以为常了，等到了属于我的房间，我确信姚舜禹他们的确活动了不少关系，这间长方形牢房能睡十个人，卫生干净，头顶还有天窗，可四周厚重的墙壁却令人深感压抑。
橙色拖鞋凌乱的摆在地上，里边所有人都光着上身，也许来得突然，工作人员见牢房情形不符合规定，大吼了一声：“把衣服都穿上！”
其他在此忏悔的犯人见我来了，非但没好奇，反而一脸沮丧，他们都是老实人，而我的气质可能被误以为是流氓，这房间内部极为闷热，还没等走到床位，我已被热的浑身流汗，虽说里边收拾的干干净净，也不免充斥着难闻的体味，大伙个个胡子拉碴。
朴律师一定用了不少心思，这才让我跟他们关在一起，免于遭受打骂和精神折磨，至于这份闷热压抑，权当做拷问自己的过程吧。
——第七十道赎罪
今天是金城各高中期末考试的日子。
平时用功读书的学生，无不绷紧面孔，决心要通过考试来检测自己的实力，他们胸有成竹，朝气逼人，而疏于努力的学生则没那么从容，又到了出丑的时刻，只能充满懊悔，亦或干脆放弃，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高中生们迈入学园，完成这个学期最后的挑战。
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鲜有人知道为什么，在期末考试当天，学校门口竟来了不少媒体记者。
一辆警车缓慢地停在路边，蔡雯妈率先下了车，从民警同志手中接过一双拐杖，有人替那位特殊的考生打开车门，媒体记者连忙聚过来拍照摄影。
蔡清不知怎地成为了教育人物，一位身染毒瘾的高中生，大腿被恶势力份子用弩箭射伤，在民警同志护送之下，前往学校参加期末考试。
或许等这次考试结束，他的学生生涯也会宣告完结，蔡清摆着臭脸，胳膊架在拐杖上，跟随学生们一起进了教学楼，穿着白衬衫和西裤的教务人员陪他前往考场，帮助他艰难地迈上台阶，一步一步，一阶一阶，缓慢且吃力，少年剧痛难忍，呼吸有些紊乱。
到了三楼，走廊中间的教室便是他分配的考场，白底红字的“肃静”悬挂于头顶，蔡清看了看窗外，母亲还站在校门口等待他，她会一直等待，直到考试结束。
咣当！少年送开了左边的拐杖。
白衬衫的教务人员吃了一惊，慌忙用手去接，没想到蔡清又丢下了右侧的拐杖，他试着向前挪了一步，脚踝酸麻，支撑不住他的身体，直接摔倒在走廊的石头地面。
“别管我。”
蔡清甩开教务人员的手，自己扶着墙壁，强行撑起了身子，他背着光滑的墙，代替右腿，像螃蟹一样往考场那边挪移，渐渐汗如雨下。
正常人几步便能走完的距离，他却花了数倍时间，到了考场，考生们坐姿端正，双手放在桌面上等待开考，见到蔡清，无不感到诧异，有人投来鄙视的目光，也就有人觉得他很可怕，更多的是质疑，像他这种人，干嘛还要参加考试？
「一起来开黑啊！」
少年咧嘴一笑，知道那些人瞧不起自己，他该干嘛，鞠躬道歉？还是跪下来磕头，让媒体知道他想要继续留在校园的决心？
去死吧，我可不稀罕。
蔡清抬起头，望着乳白色吊顶，拖着伤腿，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位置，那些平凡嘴脸，他一概视而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