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重心放在身体右侧，蔡雯背靠着吧台，脸上闷闷不乐。
原因却并非前些日子店里失窃，她有了新的烦恼，我对此一清二楚，不论她高不高兴，九月份一到，她都必须去上学。
看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蔡雯挤出她最为乖巧的表情，还没等开口，便被我无情制止。
“甭说废话，金城第一职业技术学院，未来两三年那里是你的归宿，白天上学，晚上来店里打工，日子很苦很忙，稍微忍耐一下，你或许能发现不少乐趣。”
“啊……哎！”蔡雯垂下头，将通知书折叠好收进围裙口袋，“可是！我听说他们初中毕业之后就去那学校了，现在我都十八岁，毕业要二十一岁，彻底成了老太婆！”
“小心点，二十一岁以上的女性会把你撕成碎片！”我警告道。
“而且你给我报的啥专业，商务英语？我的智商哪里像能学好英语，连二十四个字母都不熟练呢，我学不会啦！完全是浪费钱，嗯！有钱没处花了，不如留起来以后咱们拍婚纱照吧，订高档酒席，出国渡蜜月！好不好，别让我上学啦！”
“不好，什么婚纱照？不存在的，用自拍杆搞几张算了，家里的墙壁够白吧，咱俩就在那上面拍，我用photoshop把背景抠掉，换上凯旋门、伦敦眼还有凡尔赛宫，假装咱们都去过，好吧？”
我用毛巾擦掉手上的油腻，站在吧台后面对她说。
“哇，抠什么抠，我看你是抠门死了，连婚纱照都不舍得给我，那还是不要嫁给你了！”
“没问题，一切随你。”我敷衍地说，“但学校还是要去，说不定你在那里会遇到更好的男孩，我不介意，真的。”
听我这样说，蔡雯立刻火冒三丈，回头看了看吃饭的客人们，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哼，我不管你到最后娶不娶我，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嫁给任何人的，那样我宁可从楼上跳下去，这次换个更高的楼，让你彻底找不到，后悔一辈子！”
“好吧，我错了。”
必要时认怂也是身为男人的无奈之举阿！
——叮叮铃
“等会再跟你算账。”蔡雯撅起嘴巴，转过身招待客人。
“欢迎光临！”
“嘿！晚上好啊。”
徐致远又来吃宵夜了，他面带微笑，莫名其妙，没来由地兴高采烈。
“怎么啦你们，吵架了？夫妻间还是别吵架，多想想对方的好，能在一起是难能可贵的事情。”
大男孩边说边坐下，他揉着鼻子，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
“哼！我还没决定好要嫁给他呢。”
所以说，即使刨除掉经历和性格，任何女孩子的心思都如海水般深邃，两分钟前讲过的话马上不承认了，我心想，蔡雯可能真的不愿上学，花钱是次要问题，长久与社会隔绝的少女，已经不想再去融入那种环境，她说的也有道理，同学们都比她年纪小，倒时免不了尴尬，甚至再引发出新的麻烦也亦未可知，职业学校嘛，最不缺乏胡倩那种类型的人，可我不担心蔡雯会受欺负。
她所经历的苦难够多了，校园里一点小摩擦，我相信不足为惧，没人敢嘲笑她，否则无论他是谁，我都会把手伸进他嘴里，从喉咙里扯出他的食管，也没人敢用鞋底对着她脸，不然的话我就砍下他两条腿，给他下半身装个皮球，以后走路永远靠弹力。
徐致远今天一反常态，居然点了道68元的「尬菜」，这道菜名为“特殊的海鲜浓汤”，之所以特殊，原因在于它的料理方法不太常见，在国外时我向法国厨师（实际是阿尔及利亚人）讨教了这个汤，有一些秘诀，可以令海味更加浓郁。
尤其材料是冷冻海鲜，不在调料上花点心思，海鲜味会大打折扣。一个飞蟹，一枚牡蛎，四条青虾，食材并不寒酸，我忙着将它们解冻，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不会提前连载漫画了吧？心情那么好，跟中了六百万似得。”
“漫画啊，还没影呢！嘿嘿，我决定再修改一下设定，尤其是人物要大改，原来女主人公的形象废弃掉，焕然一新，我找到原型模特啦。”
青年挠着头发，不好意思地指向旁边座位，“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有个女孩坐这儿，她刚来我就走了，你猜怎么着？我们在漫展上碰见了，很有缘分吧！那天我忽然来个喷嚏，弯下腰屁股不知被啥东西扎了，一扭头，发现是她！”
我是不明白，打喷嚏和屁股被扎，跟遇见那女孩这件事有何关联，不过他提起的人我却很有印象，那天她来尬食店吃了一份肉沫炒饭，然后店里就失窃了。
“你说的那孩子，是不是身材特瘦弱，蔡雯和她比起来简直彪形魁梧，梳条马尾辫，下巴圆圆的，脸不但可爱，还透着股粉红，不像蔡雯假的红晕，实际根本挥之不去……啊！疼死了，你要谋害亲夫！”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飞来一叉，脑门险些贯上个西餐叉，蔡雯最大程度上克制了腕力，这才没将我当场杀掉。
“你、你干嘛拿我来举例！谁魁梧啦！就那么想死吗？！”
看一看，我只不过想展示一下蔡雯身上的变化，就险些命丧刀叉，那个任人欺凌的可怜少女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言不合就飞叉，我越来越不敢挑战她的底线，因为每接近一次，都面临着巨大风险。
“对对对，老王，笔给你！漫画应该你来画，这记忆力比我还强啊！她叫杜灵玉，应该……高中毕业，那天我邀请她喝东西，没想到她一下子就答应了。”
然后没丢东西吧？手机、钱包、钥匙夹之类的，我很想这么问，因为我回忆丢钱那天的情景，反复思考，杜灵玉的嫌疑最大，基本可以确定是她偷得，当然了，最近迷恋飞叉子的蔡雯小姐也负有责任，毕竟等她发现时都已经闭店了，我真的纳闷，吧台里收钱的铁盒子，每结一次账都要打开一回，她愣是没告诉我，以为掌握着不得了的情报，我们发现钱丢了，她第一个怀疑到的小偷居然是我。
“杜灵玉啊，名字挺秀气的，不过自从那天，她再也没来过。”我从厨房里说道。
蔡雯用抹布使劲擦着桌子，她眉头紧皱，像是遭到背叛那样，神情无比复杂，她也知道了盗窃者是杜灵玉，跟我不一样，她表现得更加生气，因为明明那晚聊得很好，她对杜灵玉产生了好感，认为她们两个女孩子存在共同点，我们也都十分客气，甚至告诉那位杜灵玉，即使经济拮据，也随时欢迎来尬食店吃饭，钱可以欠着，何时还都行，但你不能偷钱，这要我们怎么接受？
好不容易赚的辛苦钱，就那样被她偷走了。都知道《深夜食堂》温馨治愈，可谁敢真的只在半夜里开店？「尬食店」虽然从头到脚尬的不行，服务和菜单又突出了一个莽字，但却从来都不傻，蔡雯认为，杜灵玉将她和我都当成了傻子。
“我接着说啊，那女孩性子有点怪，心思又敏感，讽刺我当漫画家赚不来钱，却又瞧得起我，后来让她来做我故事的原型，当时就火啦，以为我拿漫画泡她，作画是假，打炮是真，其实怨我没讲明白……怎、怎么了，你们两个都那么严肃？”
“没事，没想到她也喜欢漫画啊，你们还能在漫展上遇见，不会是汽车店那边的场馆吧？哈哈，致远不清楚，你屁股被扎了，而我差点在那附近被人用军刺扎穿，那天我和蔡雯去逛公园，后来让一伙人给堵住了，蔡雯先脱身，而我也冲破重围，跑出巷子，马路对面就是那家场馆，进去之后左绕右绕，把追我的人全给饶蒙了，还被我逮住一个，盘问了一番。”
“呵、呵呵，这么凶险的吗？看起来你跟蔡雯真的经历了不少事，还被差点被军刺扎，不过……”徐致远微微低下头，面露难色地问道：“我觉得，你们好像不太喜欢杜灵玉，我也奇怪，邀请她来尬食店吃饭，我买单，她都坚决不来，那表情，跟你们两个一模一样，之前你们和杜灵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不愉快啊，怎么说呢，倒不如说是尴尬。”
回答的人是蔡雯，她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到底该不该将杜灵玉的事情告诉徐致远。
我立刻摇头，将青虾剥皮后投入热锅，问那大男孩：“你真的邀请她来了？她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来尬食店坐坐吗？致远，我希望你能再邀请她一次，由我老王请客招待，你能联系到杜灵玉吧，把我的话告诉她，我和蔡雯都很想再见她一面，消除彼此间的误会，她肯来的话，一切好说，如果不愿意现身，你也跟她讲，那就不要怪我们无情了。”
徐致远彻底蒙了，他抱着脑袋，一副混乱的样子，之前的喜悦早已一扫而空，或许他渐渐猜到了，我们跟杜灵玉之间确实存在“误会”，只是没想到，莫名的缘让徐致远也掺和进来，我将这大男孩当成朋友，好朋友对一个坏女孩产生感情，无论如何，我都要探得背后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