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除了取悦男人,她没有其他谋生手段,也从未想过改行,如今世道“逼良为娼”这种悲剧几乎绝迹,丽娘循心自愿,虽然形式上稍有差别,也不像野妓那样容易进牢房,但本质上并无区别,为笔墨喉舌所不齿,为寻花问柳者津津乐道,她委身成鱼,提供令人癫狂的快感,彬彬有礼的禽兽抽身无情,孤僻冷清的少年将她歌颂。
她的美貌不为任何人独占,你可以吻上她的嘴唇一亲芳泽,连灵魂也被她悉数取走,从此茶饭不思,闭上眼尽是丽娘含羞的模样,你可以抚摸她修长光滑的腿,即使亲吻她脚背,也绝无法得知下次见面的时日。
她是大众情人,为她陷入疯狂的男人难以计数,有青年难以忍受对丽娘的思念,把刀捅进肚子里切腹了,虽实际伤得还不及罗大勇重,这份思念之苦也着实煎熬,还有人老是幻想被她踩脸,欲望难以满足遂跳楼自杀,写下爱之遗书后从二楼一跃而下。
不过,真有个官人因丽娘落马,自从迷上丽娘,开始贪贿腐败,从各个工程里大揽钱财,可无论腰包多鼓,想约丽娘见面仍然具有难度,那官人大手一挥,反贿给凡哥五十万现金,条件便是让丽娘陪他一星期,可那凡哥太过贪婪,眼见丽娘成了大浪会所金牌公主,坐地起价,一次九万,比小明星出场费还要高出许多,算是彻底垄断了丽娘的生意。
这一招惹火了官人,他凡哥地头蛇坐久了,怕是不知天高地厚,随后纠集了上百人手围攻大浪会所,趁着月黑风高,两辆五菱面包里共跳出一百一十一名大汉,手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不由分说地将值班保安打得人事不省,大厅经理见对方人多势众,迅速脱掉西服伪装成客人,收银员也爬进吧台底下大气不敢喘,为首头套丝袜者便是那迷上丽娘的官人,他火冒三丈,下令道:“砸!”
抡起铁棒,一回合便粉碎了大厅里的靖德镇欧式瓷瓶,飞起拖布,弄脏悬挂在吧台上方的松树流水画,板凳沙发全部砸坏掏空,客人的拖鞋被扔得到处都是,一时间大厅里不见了理石,满地拖鞋浴巾。
这一百一十一名大汉兵分两路,一路杀向热水浴,另一路直取客房,浑水摸鱼的跑到厨房偷香肠,总之将大浪会所掀了个底朝天。
土耳其式热水池被放干净了水,过滤孔、喷泉和地漏全部用胶堵死,淋浴器也被拆下好几道,正在搓澡的客人无辜挨揍,搓澡工也被当成会所雇员受到毒打,免费给客人使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被挥霍一空,平白呲在瓷砖上,搞得大浴室里气泡纷飞,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两名暴徒因地上太滑而摔伤,还有一暴徒冲进桑拿室,拿砍刀破坏木质地板,因为里面太热导致缺氧,恍惚间一刀砍在气阀上,管道随之炸裂,翻滚的热浪冲破了桑拿出口的玻璃门,那暴徒当场烫成重伤。
另一路杀往客房的暴徒们在走廊与凡哥马仔激战,一时间砍刀对棍棒,捡起手边的东西便扔向对方,保洁大妈丢下运脏枕头的小推车逃命,两伙暴徒的武器渐渐砍到耐久度不足,不约而同地从推车拿起枕头,持械互殴演变成了枕头大战,一时间鸡毛鹅毛满天飞,细碎的黑粒子散落一地,走廊地上铺着的名贵地毯也被搓得彻底错位,更不要说被枕头敲到失去意识的暴徒们。
当年的凡哥如日中天,根本想不到未来会败给一个厨师,见有人砸自己场子,他拿出大哥风范,走廊里打成一锅粥,哭爹喊娘声不绝于耳,凡哥却在大套房里专心研究水母,鱼缸前他抬起手道:“不忙,你们再喝一轮。”
套房里坐着的全是黑社会骨干份子,后来飞脚踢老王,却不幸拉跨成一字马的男人在场,另一人也与老王有过一面之缘,他名叫许旭旭,绰号二旭,端的是名打架好手,无奈当年老王手里拿着日本刀,许旭旭始终耿耿于怀,这次机会来了,他说什么也要在凡哥面前展现风采。
“大敌当前,先来一杯深水炸弹。”
说着,凡哥倒了一小盅伏特加,噗地丢进啤酒杯里,端起这杯“深水炸弹”,他试问:“列位英豪,啊,都掌握情况了吧,那官儿这是气坏了,找人来干咱们,打到家门口了,怎么办?”
许旭旭抢先起身,暴喝道:“金牌打手申请出战!”
“好!”
凡哥将深水炸弹递给许旭旭,后者双手接过,仰脖一饮而尽,却不料喝得太急,有点呛到了,酒顺着鼻孔流出不少,他连忙拿袖子擦掉,忍着浓烈的辣意,咳嗽两声,准备出门迎敌,跑到门口还是没忍住,吐了一地。
这杯“深水炸弹”严重干扰了许旭旭的发挥,他早已晕头转向,却凭借经验灵活躲闪,他的出拳迅捷有力,眨眼间便打倒了三个会所服务生,连保安队长也被他一脚踢出防火通道,旁人不断提醒他:二旭大哥,你全打错了,他们是自己人!
当年的二旭,算得上是凡哥首席猛将,他不分敌我,见人就打,由于大套房跟官人带来的暴徒方向相反,一路上的己方战力被许旭旭全部撂倒,他不断干呕,边打边吐,竟然最后将会所服务生揍得一个不剩,只身面对走廊里的八十八条大汉,他醉意渐浓,摆出螳螂拳架势,迈出右腿,两条胳膊异常灵活,牟足力气,又是一声暴喝:“我要打十个!”
八十八个大汉一拥而上,将许旭旭团团包围在中间,他见势不妙,变化手势,两腿往一边弯曲,使出螳螂拳绝学,象形拳使用者的姿势越接近动物昆虫,那么他的威力也就越大,二旭两手齐出,跟真螳螂几乎没两样,可惜人实在太多,没等打出几拳,嘴里被塞进枕头,棉花鹅毛吞进肚子,倾盆暴雨般的拳脚招呼在许旭旭身上,被八十八个大汉吊起来打,打了足足五分钟,很快便撒手人寰,后来被人送到医院,却宣告不治身亡了。
折了大将,凡哥也不再那么从容了,端起弩跟兄弟们杀到走廊,几番冲杀,射倒了好几个人,跑向防火通道,迈入了悬在楼体侧面的钢铁迷宫,在手下拼命掩护中逃得一命。
那天,大浪休闲会所发生血案,多人重伤,一人死亡,所谓红颜祸水,丽娘却躺在家里睡觉,腿夹着被子姿势撩人,全然不知男人们为她流血牺牲,当然许旭旭的真正死因要怪酒喝得太急了,一代螳螂拳高手命丧“深水炸弹”。
且说那位官人,爱之深痛之切,冲冠一怒为红颜,带领暴徒与凡哥火拼,打成那副惨状,还出了条命案,实在不值,丢了乌纱帽是小,最后锒铛入狱,下半生要在牢里渡过。
但他真正落马的原因不在于火拼,这场暴力事件被暂时性掩盖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丽娘也被告知去避风头,官人见不到丽娘,借酒浇愁,一次醉酒后把原配妻子给打了,那妻子的背景可非同小可,跑回娘家哭诉,直接断了官人靠山后路,他曾办得丑事也被逐一揭穿,这才被抓进了局子。
丽娘拥有倾城姿色,微微一笑,间接害死了二旭,不知还有多少人为她悲伤欲绝。
她是大众情人,交际花,表子,贩卖春色,用言语和肉体取悦男人,她美貌至极,卑贱至极,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条件,却像普通失足女孩一样做着低等交易,那也是出于自愿,丽娘并非生活哲学家,她拒绝金屋藏娇的理由只有一个——只在想做的时候做。
可随着大浪会所被查封,江湖纷纷传言,凡哥败给了乌鸦和厨师,还有个搞烟火的青年,卖药的广东小子,四个无名小卒颠覆了凡哥缔造的黑色帝国,金城许多服务行业立即瘫痪,场地没了主人,一时间帮派林立,暗中私斗,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即使身为金牌公主,丽娘也失业了,她除了凡哥不认识别得大佬,没有大佬照顾,她很难独自营业,因为在表面上,她以朋友的身份提供快乐,讲起来轻松,实际运作起来,靠她一个人根本钻不了空子。
凡哥虽然覆灭了,但金城很快又涌现出别的社会人,丽娘的生意也逐步恢复,晚上她找到了金主,可时间还嫌早,所以她觉得去尬食店吃个宵夜。
“……欢迎光临。”
女招待有点力不从心,因为蔡雯刚从徐致远那里听到杜灵玉的消息,三个人表情都显得复杂,丽娘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坐在徐致远身旁,瞥了那卷发帅哥一眼,低头嗅嗅,浓郁的海鲜汤味道扑鼻而来,她勾了勾手指,微笑着对蔡雯说:“跟这帅哥一样的,我也来一份,再要一杯清水,酒不喝了,跟海鲜属性不合。”
“好、好的!”
蔡雯连忙用笔记下来,撕出单子,老王也转身走进厨房。
徐致远打量着身旁的女子,他很善于亲近女性,却一时间对丽娘哑口无言。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呀?我有那么好看吗。”
丽娘明知故问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