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忙得不像话了。”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店外天空已经放亮，早起的市民出门遛狗，阿姨大爷们三三两两，聚集在楼体阴影处家长里短。
明明才凌晨四点多钟。
我如释重负，瘫在椅子上抽烟，蔡雯解决了厨房里推挤如山的碗筷盘子，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这也没办法，谁让她是夜行动物。
前来帮忙的徐致远和杜灵玉都已被榨干体力，他们俩并排坐在电风扇下面纳凉，多半生物钟因此损坏，回家之后颠倒睡眠习惯。
“也许是周末的关系吧，真是低估了这帮人，太能吃太能闹了。”
徐致远向我讨来打火机，他也急需放松一下。
“哼，金城太让我失望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老板娘架势愈发浓厚的蔡雯双手掐腰，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我们。
“我说，你真不是猫妖吧？忙了一个晚上，怎么反而越来越精神了，她是这样子的，我告诉你们，回去之后也不马上睡觉，精力好像取之不尽！哎呀，真是累死了，今晚关店休息一天算了。”
“不——行！”
冷酷无情、利欲熏心的老板娘否决了我的提议。
你变了，不再是那只凄楚可怜的猫咪，独自在夜里戴着口罩四处觅食，收养你之后，你反客为主，成了武则天、萧太后，盗取朕的江山，还不停对朕发号施令。
“要嚣张赶快趁现在，过不了几天你就要去上学了！到时候缩减你的打工时间，给我专心去读书吧，看起来我得再雇个女孩子帮我，女高中生最好了，能穿JK制服那种……你笑什么徐致远，你难道没有过那种幻想吗？但找JK来帮忙的确不现实，杜灵玉呢，你有兴趣吗？”
默默作死的我感到了一丝杀气，那是金属叉子所散发出的光辉，可以看到蔡雯披头散发，成了头发漂浮在半空的魔女，她的红瞳喷射出熊熊怒火，若其他人不在场，说出那些话的我恐怕早已被叉子捅死。
“——谢谢，我就算了。”
身穿紫色连衣裙的少女婉言拒绝了。
“为什么不呢，可以考虑一下的，就算老王给不出太高的薪水，但吃喝不愁，作为转折的跳板，我认为尬食店不错的选择呢。”
徐致远以一个经验丰富的长者姿态劝道。
“……嗯，那让我考虑一下，至于钱的问题，我会想别的办法，能宽容我些时日吗？”
“没关系的，你就算跑了，徐致远未必跑得掉，到时我朝他要。”
“等等！”听我这样说，杜灵玉连忙制止，“我跟他才见了四次面，也不是什么要好的朋友，希望你们不要误会。”
“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清，你别看他不三不四的，其实内心想到脆弱，你就跟他做朋友吧，哪怕是普通朋友，也能为他提供活下去的动力。”我暗示道。
杜灵玉尴尬地咳嗽两声，扭头望向徐致远说：“有那么严重吗，你患了什么不治之症？非需要美少女在你身边抱抱你才能活得下去？”
“略略略！”
蔡雯悄悄吐舌头，她大概没见过自信满满的女孩子，因此一时间不太习惯。
为了使徐致远充分理解到事情的复杂性，我继续留下暗示：“杜灵玉，我很欢迎你来帮忙，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和我说，不管你背负着什么，起码在我们眼里，你不过是个普通女孩子，能做朋友就更好了！希望你别介意，关于你妈妈那边，你是怎么想的，后续治疗还需很多钱吗？”
杜灵玉听出了话中意思，她摘下“面具”，露出原本的模样。
“再次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需要帮助，你也没必要弄个玻璃募捐箱摆在吧台，里面塞着几张绿绿的一元纸币，钱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而且也不会再去偷了，你们不嫌弃的话，我会经常来玩的，把我当成讨厌的女孩也好，窃贼也好，最要不得就是可怜，我不喜欢别人可怜我。”
说着，她站起身子，神情有些疲倦。
“那么，我今天先回去了。”
你留不住一只飞鸟，我心想，那个女孩大概是鸟，从别人手中偷食，她也可以张开翅膀逃走，等她厌倦了翱翔，自然会回到笼子里。
徐致远很知趣的没追上去。
“你漫画的剧情，还是两女一男的爱情故事吗？”
“大概会修改一下吧，若以她为原型的话，那种故事似乎不痛不痒了。”
离开尬食店，杜灵玉心情复杂。
遇上一个好人的几率，大概比偷到忘了设置ID的苹果手机还低，她不能再去偷了，灵魂抗拒她的行为，但坏人一般决定金盆洗手时，离死也就不远了，况且她还弄丢了作案用的镊子。
昨晚杜灵玉狼狈不堪，当得知会被送去派出所，她吓得几乎快尿出来，这就是犯罪的代价，她想要改变，却只能走入另一个深渊。
虽说还是清晨，但气温毫不留情，藏到阴影里，杜灵玉给丽娘打了电话。
“……”
“……喂？”
那声音如同漫步于死亡边缘，带着天崩地解般的困意。
“是我啦，你还在睡吗？”
“……死丫头，你看现在才几点啊。”
“你现在哪里？”
等了大约两秒钟，杜灵玉抢先说道：“你不在家吧，一定没在，如果你在家里会马上回答我，根本用不着沉吟，所以你在谁的床上？”
“跟你没关系吧！”
“嗯，跟我连一分钱关系都没有，前阵子，我认识了一个叫阿六的小哥，他在KTV里有关系，我想去他那里做。”
“做什么阿，做公主吗？”
“是的。”
沉默良久，杜灵玉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对面的怒气。
“你是傻瓜吗？！还是听不懂人话，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都告诉你不行！那种工作只有懒惰的烂女人才会干，我不同意！你敢去试试！”
“喂，我只是出于礼貌才通知你。又不是跟你抢生意。”
杜灵玉受不了丽娘吼叫的嗓门，把手机放在了嘴边。
“还有，你也没必要骂自己啊，你是懒惰的烂女人吗？此时此刻你怕是躺在哪个男人床上呢吧，为什么你能做我却不行？”
“臭丫头你才多大年纪，没错，我就是表子，而你……你没必要这样的，到时候你该怎么面对你妈妈？你不是说她生病了吗，难道你缺钱？我可以借给你，毫无保留的全都借给你，只要你别做傻事，KTV那种地方不行的，你现在是成年人，一旦被抓了，就得面对半年的劳教，他们会告诉你，从今以后，你生下的儿女，再也不能报考工务员，也不能去当兵……”
“我没打算过为任何人生孩子啊。”杜灵玉不紧不慢地说。
“你现在哪里，赶快跟我见面，缺钱的话去银行我立刻拿出来给你用……”
“左一个右一个，你们怎么都这样子？我杜灵玉不需要你们可怜。”
强行挂断电话，少女想告诉朋友的事情已经说完了。
丽娘不是她的闺蜜，因为她口中只有蔬菜和淡汤的味道，比起甜蜜的、带有红酒味的糖果，她更想食肉，而且家里墙壁泛黄，脏兮兮的手印和蟑螂内脏留下的痕迹根本抹不掉，那不是她的闺房，自然也就没有闺蜜。
丽娘是个漂亮女人，杜灵玉将她视为重要的朋友，她教会少女许多事情，一些本应在学校里了解的东西，她有栋不大的房子和全世界最舒服的床，杜灵玉经常跟她躺在那上面，享受她天堂般的湿吻。
杜灵玉累坏了，回家之后栽倒在床上，被罩和床单早已晾干，那上面的确有太阳的味道，干燥、温暖如母亲的怀抱。
她幻想丽娘此刻躺在身边，双手十指被紧紧扣住，身体软绵绵的无法反抗，很轻易被弄湿，然后任由丽娘亲吻自己，脸颊变得绯红，丽娘会咬住她的耳垂，如上钩的小鱼，误入罩网的野鸟，杜灵玉被她捕获，再也不能逃脱，她会将脸贴在自己的锁骨上面，彻底抽干力气，舌头在皮肤上滑过一道湿润的轨迹，最后含住早已变硬的酸葡萄，每到那时，杜灵玉会觉得彻底失去廉耻，她想做丽娘的奴隶，为取悦她宁可去死。
简短的幻想尚未结束，杜灵玉已经呼呼睡着，她逃过一劫，反而交上了朋友，若医药费缺的不那么急，她恐怕会立刻答应厨师的邀请，去尬食店上班，因为刚好跟丽娘的时间错开，到了早上，她们两个都已收工，尽情缠绵，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软床上接吻，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肋骨、心脏和嘴唇，她们可以爱上彼此，再去陪伴另外一个男人，寻欢作乐，不知廉耻，太阳公公对她笑，而她却亲着丽娘的嘴巴，对太阳竖起中指。
男人那方面，厨师和漫画家都是不错的选择，但厨师已经有女朋友了，杜灵玉不想欺负那女孩，所以选项只有徐致远，他脸型很俊，性子也温柔，只要改掉乱搭讪的臭毛病，杜灵玉可以接受他做自己的男朋友。
至少在梦里她是自由的，是可以怀春的少女，不用脱剩下胸罩，拿蒲扇为病倒的母亲扇风。
